「海地移民吃貓狗寵物」：川普讓網路極端言論，躍升為主流政治論述

文/ 台灣事實查核教育基金會董事長 羅世宏

2024年9月10日，川普與賀錦麗的首場電視辯論會為美國廣播公司（ABC）帶來1,900萬觀眾，創下16年來總統選舉電視辯論會的最高收視率。ABC再加上16家也直播這場辯論會的電視台，合計共吸引了6,700萬觀眾，遠超過幾個月前CNN主辦、拜登對陣川普電視辯論會的5,100萬名觀眾。

辯論過程中，川普的發言內容再次掀起巨大爭議，特別是他在辯論中不實地聲稱海地移民在俄亥俄州春田市吃掉當地居民的貓狗寵物，更是引發各界譴責。此一荒誕言論迅速被辯論對手賀錦麗（Kamala Harris）及多位民主黨人士駁斥，連與川普同屬共和黨籍的俄亥俄州州長狄懷恩（Mike DeWine）也公開指出川普說法毫無事實根據。此事件不僅突顯了川普在面對嚴肅議題時的無力應對，更反映了當前美國政治文化中仇外與種族歧視的嚴重性。

圖1：共和黨候選人川普一席「移民吃寵物」言論在社群平台掀起熱議。隨後中國社群平台微博也熱傳俄亥俄州春田市非法移民吃寵物，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已在「事實查核報告#3232」查證為假。  ／社群平台流傳訊息擷圖

在費城舉行的這場辯論中，賀錦麗一開場就強勢攻擊川普，質疑他的執政能力、反墮胎立場和法律官司。曾擔任加州檢察長的賀錦麗，以凌厲語言攻勢掌控辯論節奏，讓川普一直處於被動。川普在多次遭受挑釁後，言辭轉趨激烈，並作出多項不實陳述。其中，「他們在吃貓和狗」的不實陳述，更將整場辯論會推向高潮。賀錦麗邊笑邊駁斥：「真是荒唐！」這些言論迅速引起包括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新聞在內的主流媒體關注，共和黨內部也開始對川普的辯論表現表達不安。

新聞媒體所做的事實查核顯示，川普此一說法主要來自右翼社群媒體上的網路謠言，特別是針對海地移民社區的種族歧視惡意言論。在辯論會後不久，春田市警察局即發表聲明，強調「並未收到任何有關寵物被移民傷害或食用的可信報案」。狄懷恩州長也在接受採訪時指出，「這是網路上出現的說法，網路上有時可能很瘋狂。」他進一步表示，當地市府官員並未收到任何相關的可靠通報。

謠言的源頭及其擴散

根據《華盛頓郵報》的報導，該則謠言的源頭可以追溯到一年前，當時一名海地移民在無證駕駛的情況下撞死11歲的當地男孩艾登・克拉克（Aiden Clark）。這起悲劇事件成為當地部分居民不滿的爆發點，社區中對於移民的抱怨不斷上升。隨著越來越多的海地移民湧入，雖然為當地經濟帶來了一些活力，但市政府也面臨不小壓力，甚至公開向聯邦政府尋求資源援助。然而，這些正當的訴求卻被右翼社群媒體利用，迅速轉變為攻擊海地移民的政治工具。

根據追蹤虛假訊息的研究組織「新聞衛士」（NewsGuard）的調查，謠言的最早版本出現在一個名為「俄亥俄春田市犯罪與資訊」（Springfield Ohio Crime and Information）的私人臉書社團中。在該社團中，有人聲稱看到海地移民在當地公園宰殺並食用寵物鴨和鵝的場景。這些言論不僅毫無根據，且完全建立在仇外情緒之上。其後，此一毫無根據的說法迅速被右翼社交媒體大肆宣傳，甚至成為川普辯論中的言論基礎。右派社交媒體帳號「終結覺醒」（End Wokeness）更進一步煽動地指稱：「四年前，春田市有六萬居民。現在在拜登和賀錦麗的政策下，兩萬名海地移民湧入這個小鎮。現在鴨子和寵物正在消失。」該言論在四天內吸引將近500萬次觀看和數萬個按讚，成為社交媒體上的熱門話題。

根據《華盛頓郵報》報導，謠言的進一步擴散也受到右翼政治人物的推波助瀾，包括共和黨參議員萬斯（J.D. Vance）等人都在公共場合引用這些毫無根據的說法，進一步加劇美國社會對海地移民的不滿情緒。即便春田市警方和當地政府多次澄清沒有任何證據支持這些指控，但不實謠言已經四處散播，而且已經有人深信不疑，甚至最終成為川普辯論中用來挑動反移民情緒的「利器」。

圖2：追蹤虛假訊息的研究組織「新聞衛士」（NewsGuard）調查「移民吃寵物」的傳言源頭。

政治操弄的危險與挑戰

川普將這些毫無事實根據的言論搬上辯論舞台，並將其作為政治攻擊的工具，不僅加劇社會分裂，也暴露他在政策和事實查核方面的嚴重失誤。在這場辯論中，川普屢次偏離政策討論，選擇以虛假訊息和挑釁言論博取關注。然而，就連共和黨內部人士也表示擔憂，認為類似的極端言論無助於吸引中間選民。

CNN的分析也指出，賀錦麗在辯論中成功地挖坑給川普跳，將川普引入情緒失控的境地，導致他不斷偏離政策議題，甚至大肆宣揚社交媒體上未經證實的陰謀論和不實訊息。隨著社交媒體和政治人物的推波助瀾，這些不實指控迅速在右翼圈子中擴散，成為攻擊對手的工具。根據《華盛頓郵報》的上述報導，此一事件的演變，凸顯謠言如何迅速從網路上的邊緣極端言論，躍升為主流政治論述，並且進一步惡化美國社會的種族和政治分歧。

社會影響與潛在危機

川普在辯論中的言論，不僅是對政治對手的攻擊，更是對整個移民群體的污名化。海地移民在美國，尤其是像春田市這樣的小鎮，面臨著文化、經濟和語言上的多重挑戰。川普的不實言論把社會問題簡化為種族和文化的對立，激化了原本就已非常敏感的社會緊張關係。

根據《華盛頓郵報》引述「南方貧困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的說法顯示，這類種族歧視言論相當容易引起社會暴力。將特定族群妖魔化，不僅在歷史上多次導致社會衝突，還可能刺激仇恨犯罪的增加。「南方貧困法律中心」副主任梅根・斯夸爾（Megan Squire）指出，這類虛假訊息的傳播速度快，是因為它迎合了部分右翼圈「第三世界化」的敘事（‘let in the third world, become the third world’ narrative），認為接納移民會使美國倒退為落後國家。這種情緒和敘事框架極具煽動性，因此迅速擴散並激化社會對立。

此外，儘管川普和其他右翼政治人物試圖將這些言論轉化為政治籌碼，但事實上，這些毫無根據的指控，最終損害的是社會的整體信任感與公民之間的基本信賴。當政治領袖利用無證據的指控和種族歧視言論進行選舉操弄時，不僅會分化選民，還會讓人們對公共討論的真實性產生懷疑。這種作法加深社會裂痕，特別是在涉及種族、移民和經濟不平等等敏感議題時，更容易引發深層次的社會矛盾。

圖３：「南方貧困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是一個美國的非盈利民權組織，反對白人優越主義，並為那些遭仇恨團體迫害的受害者做法律代理。／截自「南方貧困法律中心」官方網站。

錯誤訊息創造平行世界

在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的新書《連結：從石器時代到AI紀元》（Nexus: A Brief History of Information Networks from the Stone Age to AI）裡，他指出訊息的主要功能並非僅僅是反映現實，而是構建連結並創造新的現實。他以《聖經》為例，雖然包含大量的歷史和科學錯誤，但它仍然成功地連結了全球數十億人，形成了強大的宗教和社會網絡。這種訊息的連結功能在當今數位時代變得更加顯著，因為網絡訊息的傳播不僅快速且廣泛，甚至可以影響人們對現實的認知和集體行為。

從這個角度觀察就可理解，川普在辯論中大量使用錯誤訊息，不僅是為了誤導選民，還試圖透過這些言論鞏固其支持者的信念和群體認同。正如哈拉瑞所強調的，訊息的主要功能是建立連結，即便這些連結是基於虛假訊息的基礎。這也解釋了為何川普支持者即使面對經過查核證明為錯誤的訊息，仍然堅定不移地支持他，因為這些訊息已經創造了一個由共同信仰和認知組成的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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