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2024年台灣總統大選選舉作票不實訊息

特約研究員李惟平；主編何蕙安

(本文編譯自2024年2月5日刊出的台灣事實查核中心英文文章 “Dissecting the false claims of electoral fraud in the 2024 Taiwanese presidential election”，作者是李惟平)

2024年1月13日，台灣選出了新總統。但是關於總統大選的不實訊息，並未因為總統大選結束而稍歇。相反地，宣稱投票或開票過程作票的傳言，在選後幾天甚囂塵上。很幸運地是，因為台灣選舉過程本身相當透明，再加上公民社會、政府，以及多數媒體的迅速對應，謠言很快止息。這次台灣選舉作票謠言的散佈以及社會齊心防堵謠言的經驗，更能提供給其他今年舉辦選舉的國家，做為參考。

在今年大選中，民進黨候選人賴清德擊敗了國民黨的侯友宜與民眾黨的柯文哲，成為台灣的新任總統。侯友宜與柯文哲在計票過程全部結束後，即發表敗選演說。總結選舉結果，賴清德的得票率為40.1%，侯友宜獲得33.5%的選票，而受到年輕人喜愛的柯文哲得票率則有26.5%。

候選人承認敗選  作票訊息仍在選後大量湧現

然而，即便柯文哲與侯友宜在選舉結果揭曉後就很快地承認敗選，關於選舉作票的傳言仍快速在社群媒體傳播開來。事實上，早在總統大選前數週，宣稱「執政黨打算在選舉中作弊」的不實「警告」，就已經在社群媒體上流傳。

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在此次總統大選查核了多則不實傳言，當中幾近半數的傳言與過去幾年選舉期間流傳的不實訊息樣態幾乎相同、或有類似之處。比如指控執政黨為了灌票，採用特殊墨水或設有後門的投票箱等。一些傳言則是扭曲真實事件，夸稱執政黨更改選舉規則，讓選舉過程得以避開外界公正檢視。還有傳言說美國為了幫助民進黨作票，派出擁有高科技的特殊部隊，遠端操控台灣中選會電腦裡的資料。這些謠言的目的，是要趁著選舉之前，在選民心中種下對選舉過程疑慮的種子。

這則臉書貼文傳散一則扭曲事實的選舉不實訊息。該訊息包含一段2018年12月發生的事件，內容是時任台灣立法委員的林淑芬針對中選會移除了要求選務人員在計票之前宣讀領票人數的規定，

質詢中選會官員。但該規定隨後獲得修正，並自2020年起施行，即選務人員2020年起計票前都應宣讀領票人數。不過這則影片沒有正確說明時序，可能會讓觀眾誤認這項過時法規仍然有效，且執政黨打算作票。(請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報告)

2024年選舉傳言與過往特別不同的是，選後大量湧現關於選舉當天投票及計票的不實訊息。在過去幾次選舉中，儘管也曾出現過數則指稱選務人員為特定候選人灌票或總票數不符的傳言。但事實查核團體很快地在這些謠言引起社會軒然大波前就迅速擊破。可是在2024年的選舉，此類不實訊息快速在社群媒體傳布，還附有影片及圖片作為「目睹作票的證據」，尤其挑起年輕選民的怒氣。

受到台灣年輕人青睞的YouTube及TikTok是這些作票傳言主要的傳播平台，並進一步地被轉貼到LINE以及Facebook上。還有一些有大群粉絲追隨的網紅也為這些不實訊息推波助瀾。

從內容來看，今年的選舉作票傳言除了部分是往年傳言翻版，還有個新趨勢是著焦於選務人員「企圖灌票的可疑行為」。舉例而言，在一則影片裡，選務人員從一個黑色的大袋子裡拿出一疊選票。該則影片的標題以及傳散該影片的貼文說，「還敢說沒作票？」。還有網友張貼計票單的照片，聲稱票數被動了手腳；貼文的人說，「藍綠作票一家親！」，並聲稱以前的選舉可能就有類似的作票情形。當越來越多「疑似作票」的影片浮現時，還有人將這些影片剪輯整合，繼續在社群平台如YouTube上流傳，吸引上百萬的觀看次數。

不實傳言影片的YouTube截圖。該影片顯示選務人員從一個黑色大袋子中拿出一疊選票。張貼該影片的貼文說，「還敢說沒作票??」(請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報告)

大量去脈絡、宣稱「目擊作票現場」的影片在社群平台上流傳

由於這些影片與照片拍攝的地點都在投票及計票所裡，看來就像是當場目擊，罪證確鑿。然而，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的查證結果顯示這些指控都是不實的；這些影片圖像或扭曲了計票過程，或是誇大了當時在計票所即已立刻改正的程序。

還有一些傳言拿電視新聞出錯的即時報導計票數字，作為作票證據。但就像前述謠言，這些傳言只有提及錯誤數字，絲毫不談電視台已迅速公開更正錯誤。這些謠言製造者以去除了脈絡背景的資訊，來「證明」選舉舞弊以及台灣民主之不堪信任。

除了扭曲現場圖像，做出誤導的傳言，台灣事實查核中心還發現一則經過變造的影片，惡意的剪輯不同影片片段，讓畫面看起來像是計票人員意圖非法將選票灌給某個候選人。

不實傳言的TikTok影片截圖。謠言製造者特意剪輯將不同影片片段，讓畫面看起來像是計票人員企圖非法將選票灌給特定候選人。(請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報告)

表一總結了2024年選舉期間（包括選前，選舉進行日，以及選後）關於選舉過程的不實訊息敘事主題以及謠言則數。從左至右包括：選舉過程不透明、選舉設施有問題、計票人員灌票、廣泛地選舉作弊指控、高科技作票、電視新聞報導出現可疑數字、票數不符，作票行為彙集。（註1）

表二顯示2024年總統大選中作票傳言的樣態。由左至右包括：扭曲誤導、全然捏造、移花接木、修改圖片、邏輯錯誤 。（關於個別樣態的定義，請見註二）

這些不實訊息的源頭仍難論定。許多影片與照片看來是由身在計票所的人於當天拍攝；而散布這些影像的貼文，也以台灣常見的行文方式寫成。如前所述，有眾多年輕追隨者的網紅，也在這波作票不實訊息影片傳播中扮演推手。根據台灣資訊環境研究中心（IORG）統計，TikTok上與選舉作票相關的不實影片數量，以及他們所吸引的觀看數目，還高於YouTube。

台灣選舉制度透明＋全民協力  擋下作票不實影片的危害

幸運地是，這些宣稱作票的不實訊息以及它們所引起的爭議，在幾天之內便得以平息。這必須歸功於台灣透明的投票及計票程序、事實查核團體的努力，以及台灣媒體和許多網紅即時向社會大眾傳遞正確訊息，防止不實資訊破壞民眾對於選舉及民主制度的信心。

首先，台灣的選舉制度並未開放郵寄投票，投票皆須在投票所裡進行。而有意監督計票過程的民眾，都能到計票所觀看計票過程。監看人員除了有興趣的民眾，也包括不同黨派的監票人員。計票時，工作人員會從票箱裡取出選票，展示於眾，謹慎紀錄選票結果，以供公眾檢視。

這些透明的選舉過程及詳實記錄，也成為事實查核記者核對訊息的堅實證據。比如台灣事實查核中心記者除了檢視影像本身，也設法找出影像中的計票場所，訪問該計票點的選務及監督工作人員，並比對現場工作人員的紀錄文件、中選會的結果，與電視台新聞的計票紀錄。選務人員的說法與現場紀錄文件都是破除謠言的重要事實基礎。

此外，儘管有社群網紅傳播錯誤資訊，但也有一些網紅主動且迅速地協助推廣正確訊息，駁斥作票謠言。比如在YouTube有不少訂閱人數的頻道「異色檔案」與「呱吉」皆製作影片解釋計票程序，且採用事實查核團體的報告，破解作票流言。台灣主流媒體在報導不實訊息趨勢之際，也都會傳遞正確資訊，向民眾確保選舉過程透明與結果公平。

總結來說，此次台灣總統大選出現的作票指控不實訊息，造成民主制度的挑戰：不實訊息製造者重新包裝舊有傳言，在選前就先放出風聲，企圖動搖民眾信心。選後則有更多謠言浮現，利用現場影像或照片，扭曲或誇大真實事件，讓這些不實訊息看來更為可信。然而台灣經驗也展示，來自社會各領域自發的合作，還是可以有效抵抗不實訊息傳布。這些重要的努力，包括透明的選舉過程，政府單位快速回覆事實查核單位詢問，以及媒體與網紅以事實為基礎，協助傳遞正確訊息，形成了連密的防護鍵，讓台灣能夠抵抗不實訊息的攻擊，護衛民主的制度。

註一：

「選舉設施有問題」指的是宣稱選舉工具遭到操弄的傳言，比如「可疑的墨水」或是經過改造的投票箱。

「廣泛地選舉作弊指控」指的是模糊的作票指控。例如某則傳言宣稱，美國已經責成中選會主席進行作票。

「高科技作票」指的是宣稱有人會惡意以「先進技術」操弄計票結果的不實訊息。

註二：不實訊息樣態與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