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資訊操弄是民主政治的敵人

文／胡元輝（中正大學傳播學系教授）

Twitter、Facebook與YouTube日前(8/19-22)先後宣布刪除或關閉涉及香港反送中事件的諸多帳號或頻道，而且直指中國政府是這些帳號與頻道的幕後黑手，不僅使早先的中共網軍傳言得到有力證實，而且讓北京隱密的資訊戰手法公開現形，值得我們重視與關注。

Twitter、Facebook與YouTube是香港人最常使用的社群媒體，北京對港人的資訊戰會以之為操作平台不難想見。Twitter在其新聞稿中直指被刪除與停權的帳號是「國家支持的協同性操作」，Facebook則在新聞稿中聲稱這些被刪除的帳號雖然嘗試隱蔽身分，並從事欺騙行為，但背後所連結的個人都「與中國政府有關聯」。YouTube亦在宣布訊息的公共政策部落格中強調，被關閉的頻道網絡係「以協同方式」上傳與香港示威行動有關的影片，其操作型態與Twitter、Facebook所宣布的狀態一致。

Facebook與Twitter都將上述操作稱為「協同性造假行為」(coordinated inauthentic behavior)，YouTube的用語則是「協同性影響行動」(coordinated influence operations)，兩者所指涉的資訊操弄狀態可謂相若。簡言之，就是企圖隱藏真實身分與意圖者，透過平台上的帳號、專頁、社團或頻道等所進行的協同性資訊操弄行動。Facebook認為協同性造假行為的背後可能是政治性考量，亦可能是經濟性目的，而Twitter則主要針對國家支持的操作進行處理。

Facebook將平台上流動的不實內容區別為協同性造假行為、違法內容與不實訊息三類，其處理方式各不相同。除了違法內容一經發覺，立即刪除之外，一般性的不實訊息係交由第三方事實查核組織來認定，再由Facebook進行後續的提示、降速或解約等作業。但協同性造假行為則不同，係藉由自身的人工與科技作業團隊，以及政府、資安社群的協力來作判定與處理。Facebook強調它們之所以要處理協同性造假行為，原因在於此種行為的欺騙性，而非內容的真假。

儘管如此，協同性造假行為與一般假訊息傳播的差異，確實在於它的系統性、計畫性，因而不太容易被完整察覺。以此次Facebook與Twitter在反送中事件所勾勒出的協同性造假行為為例，我們可以發現，被刪除的帳號中有的從2009年就已存在，而且許多帳號長期潛伏，直到反送中事件發生之後才浮出水面，甚至不少帳號的粉絲數或追蹤者數量完全相同。同樣耐人尋味的是，眾所皆知，Facebook與Twitter在中國大陸必須翻牆才能使用，但有的被刪除帳號卻是從中國未封鎖的特定IP進行操作。

此種藉由社群平台運作的資訊操弄，過去已經在許多國家發現，並特別頻繁出現於選舉期間，其背後「黑手」有的來自境外，有的則源自境內的政府或政黨等。以Twitter為例，該平台於2018年10月首次公布的完整資訊操弄檔案即包括源自俄羅斯的3841個帳號，以及伊朗的770個帳號。今(2019)年6月，Twitter又公布了新一批從事資訊操弄的檔案，包括4779個伊朗政府支持的帳號，4個與俄羅斯網路研究機構(Russian Internet Research Agency, IRA)有關的帳號，130個涉及加泰隆尼亞獨立運動的帳號，以及33個涉及一個委內瑞拉商業組織的帳號。

Facebook所公布的協同性造假行為為數更多，以今年迄今(8月26日)為止，其發布次數即達15次，所牽涉的國家更高達20個之多。這些協同性的造假行為包含政治動機，如企圖影響選舉、製造仇恨與對立等，其中不乏外國政府對其他國家的操作，如俄羅斯、伊朗、印度、巴基斯坦等，亦存在政府對國內的操作，如中國、菲律賓、羅馬尼亞、摩爾多瓦等。另外，亦有若干造假活動係為了商業目的，希望從中獲利，例如一些在印度、以色列、馬其頓與科索沃進行操作的機構與個人。

Facebook今年發布的協同性造假行為一覽表

資料來源：誠信與安全類新聞稿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協同性資訊操弄不易察覺，誠屬事實。Facebook與Twitter都曾對外說明它們的查核方法。根據Facebook對外的說法，必須人工與科技共同攜手，才能逐步壓制此類欺騙行動。首先是靠專家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先找到協同性造假行為最精細的網絡，再透過科技自動偵測並移除具共通狀態的欺騙活動，接著藉由人與科技不斷的溝通與學習，讓協同性造假行為得到更大的壓制。

Twitter則指出，該平台負責此事的網站誠信團隊(Site Integrity team)係結合公司內各部門的專家，運用一系列開源和專屬信號及工具來辨識企圖進行的協同性造假行為何時可能會發生，以及誰負責操作？同樣的，它們與政府、執法機構及同業緊密合作，藉以增進對此種資訊操弄的瞭解，從而發展出整體性的對付策略。

為了壓制協同性造假行為，Facebook等社群平台一貫呼籲執法單位、資安專家及其他平台應緊密合作，在不傷害言論自由的原則下，此類合作確有其必要性。去年底的美國期中選舉，Facebook即曾因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線索提示，發覺來自境外的協同性造假行為。而香港反送中事件的刪除帳號行動，亦是Facebook與Twitter共同合作下的成果，足見多方利害關係人的合作乃對抗境外資訊戰所必須。

台灣遭到來自境外的假訊息攻勢已經在不少研究與報導中得到證實，有的人甚至擔憂防火牆萎弱的台灣，已讓境外假訊息如入無人之境。此種擔憂或許沒有根據，但台灣版的協同性造假行為未曾公開現形，又如何令人安心？政府國安與資安單位顯然必須扛起責任，否則無以維護穩定民主運作所需的國家安全；同樣的，社群平台也應投入更多的人力與科技資源，方能發揮企業的社會責任。

建構足以讓民眾信賴的資訊戰防火牆，是香港反送中事件對台灣的另一重要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