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與動態】恐戰焦慮 — 2024總統大選期間的台海危機不實敘事

特約研究員李惟平；主編何蕙安

(本文編譯自2023年11月27日刊出的台灣事實查核中心英文文章 “Inciting anxiety about the looming war -the disinformation narratives about the possible Taiwan Strait crisis during the 2024 Taiwanese presidential election”，作者是李惟平)

過去幾年間兩岸關係惡化，在2024年台灣總統大選選前，關於兩岸可能發生軍事衝突的不實訊息，也比往年增加許多。不實訊息製造及散播者以「移花接木」等手法捏造謠言、煽動台灣民眾對於開戰的恐懼，打擊社會對於政府與軍隊的信心。

這些不實訊息從各個不同面向觸及恐戰議題，並且抓緊時機，蹭著新聞熱度散佈資訊。這一類不實訊息試著凸顯「中國軍隊的強壯」及「台灣軍隊之積弱」，美國也被描繪成勢衰力竭、難以護衛台灣，甚至會在必要之時犧牲台灣以成全己身利益，或無法信守對台軍售或援助承諾。

此外，以色列與哈瑪斯在加薩走廊正在進行的戰爭，也成了假訊息題材，被不實訊息製造者拿來強調戰爭苦果，示警台灣民眾，傳遞出「避免與中國開戰是最佳選擇」的訊息。

🔎 不實敘事類別

我們檢視了台灣事實查核中心2023年1月至11月中旬發布的事實查核報告，篩選出當中與「煽動兩岸戰爭焦慮有關」、且經查證為「不實」的論述，歸納出以下不實訊息敘事所傳達的訊息主題：

1). 台灣政府已經開始徵兵，為兩岸開戰作準備。徵兵對象甚至擴及老年人。 

2). 台灣軍隊積弱不振，無法抵抗中國軍隊 

3). 中國軍隊實力堅強

4). 美國無法保護台灣，甚至會犧牲台灣 

5). 美國並未信守對台灣軍事援助的承諾

6). 戰爭很可怕，台灣應該避免與中國開戰 

7). 台灣高層政治人物與民眾準備或正在逃離台灣 

試圖煽動台灣民眾恐戰情緒的不實訊息，其實早在2023年前就已在台灣社會流傳。比如2022年時，關於「目擊台灣與中國軍隊發生衝突」、「台灣軍隊要把平民百姓拖入戰爭」的不實訊息，已在臉書或LINE上傳散；也有嵌上簡體中文字幕的YouTube影片，聲稱美國將會摧毀台積電等不實訊息。

2024總統大選的結果牽動中美台關係，使得2023年成為關鍵一年。今年流傳的不實訊息主要聚焦於兩岸衝突，且藉著重要的台灣或國際事件展開攻勢。

🔎 與「中國軍隊實力堅強」相關的不實訊息敘事

舉例而言，當2023年4月台灣總統蔡英文與美國眾議院議長麥卡錫（Kevin McCarthy）於加州會面，並引發中國環台軍演時，不實訊息也現身台灣的PTT論壇以及微博、TikTok、臉書、LINE上等中國與台灣社群媒體，宣稱中國導彈已飛越台灣領空，並批評台灣軍隊「還在睡覺」，不知事況嚴重。

類似不實訊息除了批評台灣軍隊無能、誇大中國軍隊實力，也企圖塑造「美國軍方不值得信賴」的形象。一則臉書貼文宣稱，當中國航空母艦進入台灣東部海域時，美政府迅速向尼米茲號下達指令，「全速」往日本撤退。轉貼該訊息的人還貼了一個澳洲新聞網站news.com.au的連結，加上「啪！美國再次丟下台灣，自己先跑了」的字句。事實上，該澳洲新聞網站的新聞只說「美國與中國軍隊在菲律賓海對峙」，並未提到美國撤退。而伴隨這則臉書訊息的附圖，只是一張推特用戶個人評論的截圖。

臉書截圖：該臉書貼文錯誤宣稱當中國航空母艦進入台灣東部水域時，美國尼米茲號航空母艦奉命，「全力」往日本撤退。

🔎 宣稱老人與青少年也會被送往戰場的不實訊息

另一個在2023年更常見的主題是「台灣政府將要擴大徵兵」的不實訊息。台灣社會加強民防的呼聲逐漸增長，國防部2023年2月提案修改「全民防衛動員準備法」(簡稱為「全動法」)，第16條草案要求政府主管機關計畫如何動員民眾，包括替代役役男，以確保國家在平時能有充分準備，緊急時也能有充足資源。教育部也規劃討論建立16歲以上學生的名冊，因應緊急時期後勤救護所需。

不過，一些台灣媒體卻將這些提案加油添醋，錯誤指稱政府將要強迫年輕學生製造武器，甚至要將學生送上戰場。社群媒體也流傳學生將被徵召入伍的不實資訊。

例如一則社群貼文說：「全動法就是部隊來學校抓人入伍，老師都無權阻止」。但事實是，第16條草案並沒有相關規定；即便是關於教育部建立學生名冊的討論，也沒有提到要將學生送上戰場。多年以來，全動法與其他相關法律早有「緊急時期青年參與救助」的規定，但台灣並沒有任何法律允許軍隊直接從校園強徵學生入伍。

臉書截圖：該則貼文宣稱全動法可以讓部隊直接進入校園，強召學生入伍

然而在全動法草案公布後幾個月，類似主題的不實訊息，總會在台灣社會討論增強民防之時一再浮現。比如2023年5月又有一波該主題的假訊息。其中一則不實訊息以文字搭配一張台北市政府文件的照片，聲稱政府要求80歲的人參加民防演習，質疑政府在為戰爭做準備；同月底又有一則相關的不實資訊，宣稱政府要提高後備軍人除役年齡。

也有不實訊息指出，政府也要徵召私人保全員上戰場。值得注意的是，該則不實資訊的來源是主流媒體。某新聞媒體先以「獨家新聞」方式，「披露」調查局要求保全業者協會提供成員名單，質疑是保全也要上戰場的徵兆；不久之後，多家新聞媒體跟進，發布類似標題的新聞。有些臉書用戶更針對此則不實訊息大做文章，在沒有提供任何細節的情況下，張貼「三十萬保全也要上戰場」的貼文。

🔎 指稱美國售台武器「無用」、「危險」的不實訊息敘事

美國政府在2022與2023年之時，批准了對台軍售以及軍事援助方案。不實訊息製造者也趁機破壞台灣與美國關係，比如指稱美國出售給台灣的武器無用或危險。

2022年12月，美國宣布售予台灣火山布雷系統。2023年1月，不實訊息開始在社群媒體傳布，稱該地雷系統難以被偵測及移除；還有傳言說布雷系統的交易只會讓政客及美國人得利。但此不實訊息中錯誤充斥，甚至連地雷系統的名稱都弄錯。

另一針對美國軍售的不實訊息則說，美國賣給台灣的戰機仍受美國遠端遙控，除非美國准許，否則戰機無用武之地。該錯誤訊息還宣稱，這些戰機無法飛行，且美國售給台灣的飛彈也被鎖在遙遠的關島。

以上這些批評美國軍售、或是以「堅實的中國軍隊」對比「竄逃的美國海軍」或「沉睡的台灣軍隊」的不實訊息，也欲給予讀者印象，誤以為美國趁著台灣需要保護或軍需之際，佔台灣便宜。這些訊息也不忘譏諷美國，說美國是隻會在關鍵時刻拋棄台灣的紙老虎。

🔎 主流媒體扮演搧風點火的角色

這些煽動「疑美」與「恐戰情緒」的不實訊息，並非只來自可疑的社群媒體帳號。有時候，不熟悉國際媒體生態的台灣政客或媒體，也成為不實訊息的製造者與擴音機。

比如2023年2月，有個社群媒體X的帳號發布了一則推文，宣稱「美國總統拜登計畫摧毀台灣」。這則訊息被台灣政客轉貼後，便被台灣媒體在未經證實或提供背景資訊的情況下大肆報導。事實上，這則推文的作者是為俄國國營媒體工作的美國新聞評論者嘉蘭．尼克森（Garland Nixon）。尼克森本人後來也解釋，該推文的本意是嘲諷的玩笑話。然而台灣，甚或中國新聞網站卻把這則推文視為事實，更把它當作美國背棄台灣的證據。

🔎 以不實影像強調戰爭殘酷

如同我們之前在「以哈戰爭假訊息如何在地台灣化」一文所提到的，不實訊息製造者也藉著國際衝突的機會，提升民眾對於戰爭的焦慮。這些宣傳者以不實的影像捏造或扭曲目前進行中的戰事景況或難民受苦畫面，警示台灣民眾應避免與中國的戰爭。

🔎 結論

在這篇分析中，我們總結了2023年以來煽動台灣民眾恐戰焦慮的不實訊息。從這些不實訊息中，我們也可看出一些趨勢。比如不實訊息製造者趁著中國發動軍事演習、順勢誇大「中國軍事實力強大」、「台灣軍隊不強」、「美國外強中乾」等論述；而台灣社會討論增強民防的呼聲，則被假訊息製造者渲染成「全民上戰場」。

國際事件則成為另一個展示戰爭殘酷、讓台灣民眾懼怕兩岸衝突的機會。透過分析，熟悉這些不實訊息趨勢，台灣民眾可以更能區辨訊息真假，冷靜面對試圖煽動社會不安情緒的謠言。

特約研究員李惟平
主編何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