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指控「賴皮寮」】專家指「航照解讀錯誤」賴清德老宅荒廢20年原址重建

記者許雲凱、馬麗昕、陳偉婷、陳慧敏；美編卓育麟；主編邱家宜

近期3組總統候選人都陷土地、房產爭議，尤以民進黨總統候選人賴清德萬里老家議題延燒最久，從9月初至今風波不斷。賴清德曾多次對外說明老家是礦工工寮修繕整修，仍未化解外界疑慮。民眾黨不分區立委候選人黃國昌12月7日開記者會提出航照圖，指控該建物為空地新建；新北市政府12月25日亦發布新聞稿，再用航照圖，試圖說明賴清德老家不是老屋整建，而是2003年於工寮外「空地」新蓋的2層樓建物。

查核中心記者比對航照圖、請教遙測專家、調閱地籍謄本，並前往萬里現址實地採訪。確認該棟完成於2003的建物確實是在1960年代礦業工寮舊址上興建的，雖然從1980年代到2003年，該基地曾經荒廢將近二十年。新北市跟黃國昌的空照圖一是套圖不夠精確，一是時間涵蓋範圍不足，都不正確。

查核中心將追查此爭議事件的結論，整理成圖卡如下：

綜合調查結果可知：賴清德老家原址在1970年代就是工寮，但賴家曾經搬離，老家荒廢近20年，直到2003年才在原址重建新居。黃國昌和新北市解讀航照圖資都出現一定偏誤，才得出賴清德老家位於「工寮範圍外」或「空地」的結論。

另一方面，賴陣營強調老屋從1958年就存在、在2003年「修繕」、「整修」；但事實上，賴家老屋曾經荒廢，是歷經「重建」才又出現，建物並非始終存在，對此賴陣營並未揭露。

關鍵爭議： 賴家是在原工寮範圍內還是旁邊空地新建？

為了查證多方說法，查核記者首先查詢農業部遙測分署的「航遙測圖資供應服務平台」，確認黃國昌、新北市政府的照片為真。只是，實際用賴清德萬里老家住址與地號搜尋，從1974年到2022年，總共調出249張航照圖，可以看出地上物的變化，也發現了更多資訊。

中央大學太空及遙測中心主任林唐煌表示，要確認賴清德老家是否位於工寮範圍，可以利用航照圖的「控制點」去比對建物的變化。所謂控制點是指航照圖上沒有改變、具明顯特徵的物體，例如百年從未遷移的古廟等，找出兩三個類似這樣的控制點，再去比對與賴家的距離、方位，這樣就能看出賴家的變化。

到底要如何使用航照圖進行建物比對？航照專家黃同弘說，「航照學上的建物比對，通常會使用建築物、道路的特徵作為比較基準。」

黃同弘實際使用拍攝角度雷同、且較清晰1977、1986年的原始航照圖，並以賴家老屋前面的主道路、東北角建物、西北角建物的突出點、85號建物等標定出相對位置，比對出賴家老屋、現在84號建物的位置。

比對發現，至少在1977年長條型工寮就存在，最左邊賴家工寮建物也在。但到了1986年，可看到賴宅原工寮的位置呈現樹林或被植物侵入貌，而賴家是在2003年重建新屋，以2004年航照圖比對，新建物基地曾是工寮、後來荒廢。

圖1：賴清德老家不同年代航照比較圖／事實查核中心製

從上述的航照圖比對，可發現賴家是在原始工寮最左側，然在1980年代因植被覆蓋，以致在航照圖上看不到建物。

事實上，從另一張1984年的航照圖，可清晰看到長條型礦業工寮已增改建為個別住宅，而最左邊為賴宅，建築地基仍存在，但已呈現毀壞、荒廢貌，亦可看見旁邊隔壁建物的陰影。

圖2：1984年7月22日航照圖／來源：農業部航遙測圖資平台

黃同弘再以相同的連續航照圖製成紅藍立體圖，用紅藍3D立體鏡檢視，發現雖然原始工寮屋頂已毀傾，但斷壁殘垣仍清楚可見，並非樹林或空地。

紅藍立體圖需以紅藍立體鏡觀察，查核記者實際使用紅藍3D立體鏡檢視立體像對圖，檢視85號建物旁的建物基地，也就是賴宅（中福84號）並非空地，可見屋頂毀傾、仍有建物基地，該處有植被覆蓋。這是無法從平面照片看出的立體樣貌。

圖3：查核中心記者使用手機拍攝立體鏡與立體像對圖。透過立體鏡觀看像對圖，可以看到1984年航照圖的立體樣貌，可見賴家老宅地基仍存在，翻攝會與實際觀看有差距，此圖僅為示意圖／事實查核中心拍攝

圖4：左為立體像對圖與3D立體鏡，右為紅藍立體圖和紅藍立體鏡／黃同弘提供、事實查核中心拍攝。

查核中心實地探查萬里中幅村

航照專家黃同弘指出，閱讀航照圖須避免「所信即所見」（看圖的人很容易依自己預設的理解去解釋航照圖），應該要採訪當地人說法來印證，並理解航照圖在時間中產生變化的原因。

查核記者12月21日實地到萬里採訪前里長何寶環，以及目前仍住在當地的羅姓鄰居，並以電話採訪了曾住在賴家後面的當地里民簡嵩山，來補足航照圖背後的事實脈絡。

圖5：12月21日採訪萬里中幅村／事實查核中心拍攝

賴清德老家鄰居羅姓民眾說，賴老家的所在區域叫做炭寮仔，在人口高峰期，這一帶曾有40-50戶居民，工寮是中福煤礦所蓋，賴家就住在工寮最左側。中福煤礦1970年代停止採礦，工寮居民陸續遷走，繼續住在當地的民眾逐步擴大使用閒置空間，最後形成84號（賴清德家）、85號、88號、89號四戶人家。

根據當地民眾說法，賴家子女後來陸續搬離老家出外就業、求學，賴清德也在1976年後考上建中搬走；賴母則搬去萬里國小對面公寓跟次子同住。

羅姓鄰居表示，賴清德家人雖然搬離老家，但門牌並未遷走，賴母常會回老家看看，與鄰居聊天，也持續繳老家的水電費。住在賴清德老家後面的簡姓民眾則說，賴家搬走後，老房子逐漸毀壞，地基還在，但雜草叢生。不只賴家房屋毀壞，剩下的3戶房屋，也因年代久遠陸續進行修建。

羅姓鄰居也說，「我家於九二一大地震前一年（1998年）改建，改建後才向礦主買得土地。而賴家則在2003年重建，原因是賴母年紀大了，住在次子家無法爬樓梯，因此在老家原址興建新房，讓賴母搬回居住。」

查核記者檢視歷年航照圖變化，與居民說法符合。也就是說，賴清德老家現址的確原本是工寮，最晚到1984年時已經毀壞，逐漸被植物覆蓋，直到2003年老屋位址上新增建物。也就是說，賴家歷經工寮、荒廢、重建三個階段，其中荒廢期長達約20年。

但不論賴清德本人或者發言人，均多次對外表示，萬里老家從民國47年（1958年）就已存在，只承認老屋曾於2003年「修繕」、「整修」，給外界老屋「長時間存在」的印象。事實上，賴家老屋曾有過荒廢時期，是歷經「重建」才又出現，並非始終都存在。

黃國昌、新北市的判讀 哪裡有問題？

黃國昌的航照圖說了什麼？

黃國昌12月7日記者會的航照圖來自農業部林業及自然保育署航測及遙測分署的「航遙測圖資供應服務平台」。他表示，在1992年、1996年、2002年時，賴清德老家所在地的航照圖沒有最左側的2層建物（賴清德家），2004年2月11日最左側的2層建物完工。意即賴清德現宅是新蓋而成，現在賴家的位置並無任何老舊、需要改建的工寮存在。

圖6：黃國昌簡報

對於黃國昌的說法，黃同弘指出，「黃國昌因僅呈現1986-2005年間的航照，自然只能得出賴宅於2003年興建之片面事實。」

新北市的航照圖說了什麼？

新北市政府地政局12月24日也發布新聞稿，內文指出，新北市府工務局透過多張航照圖資，並以座標定位判別，認定賴清德老家是民國77年廢礦後於92年在舊工寮旁「空地」新建的建物。

根據新北市工務局說明，其套疊方式是以現在的建物Google Map定位座標以及建物面積輪廓，套疊在1979、1984年代的航照圖上，並得出現有賴宅是在空地上建造而成的結論。

圖7：新北市地政局12月24日發布的航照圖對照／圖由新北市工務局製作。

針對航照圖比對的原理，查核記者請教中央大學太空及遙測中心主任林唐煌。他表示，地球是曲面，因此製成平面的航照圖都會有誤差，即使是現今最先進的空拍設備，仍會有半個像元的偏差。而不同年代的航照圖又可能是用不同座標系統製作，即使用相同座標在圖上定位，仍可能產生位移，尤其是山區的航照圖偏差會更多。地殼每年約有1公分變動，這也可能會影響座標定位誤差。

林唐煌指出，套疊航照圖是常規做法，但會有偏差，必須再用「控制點」去比對建物變化，才會比較精準。此外，所謂「工寮範圍」到底是指什麼，可能也需要定義清楚。除了工寮建物之外，旁邊有生活痕跡的空地，是否也算工寮範圍？爭論雙方可能要有一致看法，判釋航照圖才不會淪為各說各話。

黃同弘檢視新北市文件指出，「新北市的套疊方式，除了會出現座標誤差外；其疊套標準不一，也會出現錯誤的判讀。」

記者實際檢視新北市繪製的文件1979年（民國68年）航照與1984年（民國73年）航照，這兩張圖卡最為關鍵，可用以確認賴宅在2003年改建前的狀態。檢視兩張圖卡的時候，若注意圖幅東北角之工寮延伸建物，可看到1979年航照之工寮東北角是切齊黃色框線的，但在1984年航照工寮的東北角卻遠在黃色框線之內，明顯看出套疊基準不相同。

圖8：新北市比對兩張航照圖時，套疊基準線並不同／事實查核中心製

賴老家的土地和建物所有權現況為何？

至於中福84號門牌是何時出現？查核中心查詢新北市門牌系統，可證明賴家84號門牌，自1971年8月25日就已存在。

然而，在1971年整編之前門牌是「中福31之2號」，亦是媒體報導賴清德父親賴朝金民國49年因礦災過世的舊新聞資料。

圖9：賴清德老家門牌變動歷史／來源：新北市門牌系統擷圖

查核中心實際向台北市地政事務所跨區申請賴家土地登記謄本，並採訪賴家鄰居、比對公開資料交叉佐證，釐清賴家土地權變更流變。

從土地謄本可知，賴宅土地地號是「萬里區中萬里加投段中幅子小段63-13號」，面積755平方公尺（約228.38坪），2004年之前是李姓礦主所有，在2004年時由賴清德母親取得土地權，後續2007年賴母過世，由賴清德繼承。賴清德並於2011年贈與一賴姓民眾，其住址與賴清德相同，並比對賴清德歷年財產申報資料，研判土地贈與人即是賴清德長子賴廷與。

圖10：賴清德老家土地所有權變化／事實查核中心製

至於地上建物，土地登記謄本註明「無建物」，因此可知賴家並未登記建物，因此無法以公開資料查證建物所有權人。

另以內政部建置的地籍圖資系統查詢，也可知道賴家2003年重建的建物，落在2004年購入的土地範圍內。

圖11：賴家建物位於所購土地內／來源：內政部地籍圖資系統

【更新說明2023/12/29】賴家歷經工寮、荒廢、重建三個階段，荒廢期長達約20年，2003年才在原址「重建」新屋。感謝讀者指出文章用語不一致，已經統一用「重建」描述賴宅曾經荒廢，後來在原址出現新建物的事實。

圖卡版(可左右滑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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