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與勇氣的追擊之路】謠言的劇本與路徑 揭密中國假訊息對台攻擊手法

記者許雲凱／報導

掌握謠言的劇本和套路，就能提早拆穿謠言。美國杜蘭大學政治學博士生普麟分享「中國護照帶你回家」的大外宣套路，維止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分析師Harpre分享，中國發動「美國德堡是新冠病毒起源」的謠言手法，美國馬里蘭大學新聞學院博士候選人李惟平則檢視陰謀論傳言如何從中國官媒流入台灣媒體報導。

2022年調查報導與事實查核工作坊「真相與勇氣的追擊之路」，第二場主題講座「謠言的劇本與路徑」在7月17日登場，由台灣事實查核教育基金會董事長羅世宏主持，邀請美國杜蘭大學政治學博士生普麟、美國馬里蘭大學新聞學院博士候選人李惟平、維止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分析師Harpre，共同探討中國假訊息對台灣的攻擊手法。

圖1：論壇主題2「謠言的劇本與路徑」。左起台灣事實查核教育基金會董事長羅世宏、美國馬里蘭大學新聞學院博士候選人李惟平、維止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分析師Harpre，螢幕上為美國杜蘭大學政治學博士生普麟（特約攝影記者／趙元彬）

「中國人又先撤」 中國撤僑宣傳變成戰狼外交

「現在中國護照還不能帶你去世界任何一個地方，但是，當戰爭與災難來臨時，它能從任何一個地方接你回家！」美國杜蘭大學政治學博士生普麟指出，上述這句話，就是中國撤僑宣傳中最主要的台詞，在中國網路文章中時常可以見到。

普麟分析，中國進行一系列的撤僑宣傳，原先目的是要對內宣揚中國政府的強大，宣傳里程碑就是2011年的「利比亞大徹僑」。由於是中國政府首次動用軍事力量撤僑，因此在國內進行了鋪天蓋地的宣傳，而且還以利比亞撤僑為藍本，改編成電影「戰狼2」上映，戰狼一詞因此變成流行語，衍伸出後續「戰狼外交」等名詞。

普麟爬梳一系列尼泊爾地震、紐西蘭地震的中國官方說法，從中歸納出「具有中國特色」的撤僑宣傳，首先，除了宣傳中國護照的強大，能從任何地方帶國民回家，還要強調「中國人最先撤」，中國政府比任何國家更快行動，其他國家只能眼紅中國僑民或者遊客被搶先接走，離開災害現場。

圖2：美國杜蘭大學政治學博士生普麟（特約攝影記者／趙元彬）

「關西機場事件」 中國假消息引發台灣政治效應

當2016年民進黨執政之後，中國的撤僑宣傳方式開始有了改變，不再只是對內，還將宣傳方向轉向台灣，最經典的操作就是「關西機場事件」。中國官方利用中國網媒的一則假訊息在台灣引起政黨亂鬥，最後還導致一位外交官自殺身亡。

回溯關西機場事件的訊息鏈，普麟指出，最早發出「中國國民被優先救出」訊息的，是中國網路媒體《觀察者報》，接著這則訊息被中國官媒轉發與分享，定調成為官方宣傳，接著又被台灣社群媒體轉發，傳統媒體跟進報導，而各政黨就根據這一則假訊息互相指責，演變成政治口水戰。

普麟說，從關西機場事件分析，可知道中國的撤僑宣傳模式有了轉變，從以往官方主動宣傳，轉變成利用網路媒體和網紅先發聲，然後官媒再轉發定調，背書宣傳。普麟認為，這可以稱作戰狼邏輯，因為相同的模式也在外交領域發生，中國的戰狼外交官一方面利用推特等社群平台發聲，投書駐在國，同時有小粉紅及網紅在各式議題上幫忙洗白，中國官方還會肯定讚賞這些小粉紅言論。

「烏俄戰爭撤僑」利用台籍網紅 中國宣傳在台失靈？

在烏俄戰爭中，中國同樣利用網紅先發聲，官媒後轉發背書的宣傳模式，大肆宣揚「中國又先撤」來影響台灣輿論，而且這次還有許多人在中國的台籍網紅加入，例如台灣表妹等，但在台灣卻沒造成傷害，原因在哪裡？

普麟認為，歷經關西機場事件的教訓後，台灣媒體已經學習到新的「報導框架」，也就是說，媒體會辨認、說明消息來源的屬性，例如消息如果來自網路媒體或者網紅等等，會在報導中呈現，提供給讀者做判斷，或者媒體也會評估可信度，來決定報導方式。再來是台灣查核組織和政府的迅速澄清，也能有效破除假消息。但是普麟也提醒，有許多台灣的「在地協力者」會轉發中國消息，這是值得進一步注意的。

假訊息問題不在網路 而是台灣整體媒體環境

假訊息只集中在網路社群平台？美國馬里蘭大學新聞學院博士候選人李惟平提醒，台灣媒體其實也有意無意間傳播許多假訊息，而這與台灣國際新聞環境有關。

李惟平引用台大新聞所教授林照真的研究，指出台灣早年三大報社的駐外特派員多達十多位，但目前已經變成，兩家報社各只有一位駐外記者，一家報社甚至掛零的編制。李維平說，在這種媒體現實下，要報導國際新聞，必然要引用國際新聞通訊社的訊息，而在報導中國新聞時，卻常常引用央視或者環球時報，以致於在台灣媒體也能看到沒有過濾的中國官媒觀點。

圖3：美國馬里蘭大學新聞學院博士候選人李惟平（特約攝影記者／趙元彬）

德堡陰謀論錯在哪？ 台灣媒體只傳播沒查核

李惟平以中國宣傳的COVID-19起源論為例，中國官方一再表示COVID-19源頭是在美國，由於在馬里蘭州發現的電子菸病例症狀很像新冠肺炎，就推論病毒可能是來自於附近德特里克堡的生化實驗室。

央視於2020年5月報導這套「德堡陰謀論」的說法，台灣《新頭殼》先引用，接著《Yahoo奇摩新聞》與《ETtoday》也跟著報導。李維平質疑，雖然新頭殼標題是用〈大甩鍋！中國官媒扯「電子菸疾病 〉，但內容還是引用央視報導，讀者即使知道要有所懷疑，但讀完卻無法知道錯在哪？

李惟平舉出另一個例子，當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重申「德堡陰謀論」的說法，先被華視新聞所引用，接著相同內容的報導又出現在《新頭殼》、《Yahoo奇摩新聞》、《三立新聞》，而且也被張貼到PTT上。

從「德堡陰謀論」在台灣的傳播過程，顯示出主流媒體與網路媒體，引用太過單一的國際新聞來源（中國官媒央視等）。李惟平表示，也許編譯或者轉傳者沒有惡意，但在傳播過程中，不實訊息卻被放大了，媒體應該思考，在報導中國新聞時，是否有必要原文照登？建議應該參照多種消息來源，提供更多背景資訊給閱聽人。

散播德堡陰謀論 台灣「在地協力者」現形？

來自維止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的分析師Harpre，同樣以「德堡陰謀論」為例，從時間序來釐清，到底台灣有那些人幫忙傳播。

Harpre發現，早在2020年2月21日，中國微博就出現新冠肺炎來自美國的說法，而到了2月27日，新黨的台北市議員潘懷宗在談話節目表示，依據中國期刊，新冠病毒來自美國。5月中國已經鎖定德堡實驗室，要求調查病毒真相，8月11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進一步要求開放德堡實驗室，讓WHO調查，到了12月3日，新黨主席郁慕明在個人youtube頻道表示，德堡實驗室可能是疫情的原爆點。

在2021年的時候，中國開始將日軍731部隊與德堡做連結，6月官媒與外交部不斷質疑，731部隊與德堡有不為人知的骯髒交易，6月4日中國時報則報導了，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美購買731部隊細菌戰資料」的說法。Harpre也指出，由中國政協劉迺強所經營臉書《時聞香港》，在6月13日引用了台灣媒體人黃智賢批評台灣防疫的貼文。

圖4：維止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分析師Harpre（特約攝影記者／趙元彬）

美台合作秘密實驗室？ 藍委吳斯懷國會質詢

中國除了主動散播各種的德堡陰謀論，Harpre還觀察到，烏俄戰爭期間，俄國為了合理化出兵攻打烏克蘭，而提出的許多理由，其中有些說法也被中國挪用來鞏固德堡陰謀論。

2022年1月開始，俄國指控美國與烏克蘭合作秘密實驗室，研究致命病毒，地點就在烏克蘭境內。中國官媒也跟進報導，指出美烏實驗室曾從事蝙蝠冠狀病毒的研究，強化新冠病毒起源於美國的說法。

美烏合作秘密實驗室的報導，演變成美台也有合作10個秘密實驗室在台灣，這說法不但在網路流傳，2022年3月國民黨籍的立法委員吳斯懷，還在立院引用來質詢國安局長陳明通。Harpre說，美台合作實驗室的傳言，會感覺可能沒什麼人聽過，但從吳斯懷質詢的例子來看，影響力其實很可怕。

中國也有查核組織 沒一家被國際認證

針對中國假訊息滿天飛的情況，不少民眾都有相同提問，該如何查核，媒體又該如何報導？而且也提出，中國媒體不可信，難道西方媒體就比較可信嗎？

李惟平認為，西方媒體可不可信的問題，應該要看新聞的產製過程，以美國為例，除了美國之音（VOA）有官方色彩之外，其餘都是私營媒體，在互相競爭的媒體環境下，應該要比中國官媒可信度高。

普麟建議，所有的中國新聞，都要當成是官方說法，一定要找西方媒體或者事實查核組織，多方面參考查證。Harpre也說，台灣媒體引述中國新聞時，最好要標示出中國官方媒體的身分，提醒閱聽眾注意。

主持人羅世宏教授則提醒，中國也有查核組織，但沒有一家被國際認證，而且只闢民謠，不闢官謠，對於中國官方的任何說法都不會處理。它們也會針對國外傳言做查核，但比較像是查核組織被武器化，查核內容變成謠言升級版，因此民眾在閱讀時要有警覺性。

圖5：台灣事實查核教育基金會董事長羅世宏（特約攝影記者／趙元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