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與動態】2020-2022台灣選舉不實訊息趨勢回顧（上）

特約研究員李惟平；主編何蕙安

(本文編譯自2023年10月16日刊出的台灣事實查核中心英文文章 “ A brief review of disinformation spread during elections in Taiwan, 2020-2022 (Part I)”，作者是李惟平)

隨著台灣2024年1月總統大選逼近，台灣民眾又面臨另一波試圖左右選民的假訊息。回顧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在2020至2022年在選戰中觀察到的不實訊息，並與2023年趨勢比較，可能有助於我們破解此次總統大選的不實傳言。

本文是2024年總統大選不實訊息系列的第一篇英文分析。在這篇文章中，我們解析2020年總統大選、2021年公投，2022年地方選舉中的不實訊息總體趨勢。

🔍 2020, 2021, 2022 選舉背景介紹以及本篇分析的資料來源 

近年來台灣幾乎每年舉行選舉或公投：2020年總統大選，現任總統蔡英文擊敗國民黨候選人韓國瑜；2021年台灣舉行公投，決定「重啟核四」、「禁止萊豬進口」、「公投綁大選」、「三接遷離大潭藻礁」等四項議題；接著是2022年12月，台灣民眾投票選出地方首長以及議員。

不過，2022選舉儘管是地方性質，卻被視為台灣民眾對於政黨和現任政府滿意度的另類指標。也因此，在2022選前流傳的假訊息還廣及與中央政府行政相關的議題，例如國防。

我們的分析著重於過去三年選前不實訊息的趨勢以及這些訊息的敘事分析。本分析所使用的資料為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在過去三年選舉中，選前七個月（包括選舉舉行當月）所發布的事實查核報告。

以2020年總統大選為例，該年總統大選在2020年1月11日舉行，我們檢視的資料為2019年7月至2020年1月與台灣社會、政治及選舉相關的不實訊息查核報告。我們最後總共檢視157篇查核報告。這些查核報告皆是針對在台灣社群媒體或主流媒體傳布的「錯誤」、「部分錯誤」或需要釐清事實的訊息。

我們也須在此說明，這份調查並不能涵蓋在選舉期間傳播的所有不實訊息。不過，本項分析仍足以看出一些在選舉期間值得注意的趨勢，特別是傳散較廣的不實訊息敘事樣態。

以下是我們觀察到的2020-2022年不實訊息幾項主要趨勢

圖一：本分析檢視的2020年總統大選、2021年公投、2022年地方選舉的不實訊息查核報告篇數

🔍 「選務作票」是最常見的不實訊息主題

圖二是本分析檢視的157篇事實查核報告中，主要不實訊息主題所占比率。其中「選務作票」類別所占比率最高，其次則為「關於政府政策」的不實訊息、與「總統及地方選舉候選人相關」的不實訊息。

與台灣國防相關以及企圖煽動對美國疑慮的假訊息（比如「美國鼓動台灣及中國之間的衝突」），也各佔7.01%與5.10%。此外也有意圖煽動台灣民眾對於日常生活不滿的假訊息，比如敘述台灣治安以及教育敗壞的錯誤資訊。有些假訊息則以真實圖片傳遞錯誤論述，聲稱台灣主流媒體企圖阻擋訊息傳播，故意不報導大型街頭抗議。我們會在接下來的文章中，分項探討重要的敘事類別。

 
圖二：2020-2022年選舉主要不實訊息主題所占比率。右表從上至下：選務作票、政府政策、候選人相關訊息、國防、疑美論、與公投議題相關、兩岸關係、治安、國際關係、教育系統敗壞、抗議活動、政治人物（非候選人）相關訊息

🔍 干擾選舉的不實訊息主題，每年有更加多元化的趨勢

圖三顯示過去三年來不實訊息主題的消長，其中可以看出一些有趣的趨勢。首先，「選務作票」主題的數量，在三年選舉中都居於榜首。其次，不實訊息的主題在過去三年有更加多元化的趨勢。

在2020年的總統大選中，不實訊息的攻擊著重在「選務作票」、「政府政策」，以及「總統候選人相關資訊」等主題上。2021年公投時的不實訊息則是較多集中「選務作票」及「公投」相關議題。然而，即便教育及兩岸關係不在2021年公投議題之列，這兩項類別仍在2021公投不實訊息中出現。

舉例來說，其中一條不實訊息分享了一段影片，宣稱該影片顯示中國政府與國民黨在公投議題上合謀。該項訊息的錯誤在於，該段影片的內容只是在分析國民黨對於公投議題的主張，並未提及中國政府的態度。

2022年地方選舉的不實訊息主題，比前兩年又更加多元：雖然選務作票的主題仍佔多數，但關於「台灣國防」以及「煽動對美國不信任」的不實訊息，卻成了第二與第三常見的類別。乍看之下，這些事關中央政策的不實訊息在地方選舉之時熱傳，似乎有些不尋常；但若考慮到2022年8月美國前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台及中國政府之後發動的環台軍事演練，該趨勢也堪稱合理。畢竟這些事件繼續掀動台灣公眾情緒，並反映在公共論述上，當中也包括了一些不實訊息。

圖三：2020、2021、2022年選舉期間不實訊息類別趨勢（Y軸為該類不實訊息在該年所有類別不實訊息中所佔比率）

雖說新冠肺炎的傳染在2022年9月時已減緩，相關管制也相繼放寬（註一），在2022年的地方選舉中，除了關於國防以及疑美類別，還是可以見到少數幾則關於新冠肺炎的不實資訊。比如有則不實訊息宣稱台灣新冠肺炎的死亡率偏高，主要因為政府作為失敗。另一則不實訊息說，因為機場檢測程序不當，新冠肺炎再度爆發。這些不實訊息會在2022年繼續傳布，也是因為針對當時台北市長候選人陳時中而來。陳時中曾任衛生福利部部長，在2022年代表民進黨參加台北市長選戰。

台灣總統蔡英文也是2022年地方選舉不實訊息攻擊的對象。一些不實訊息捏造其他名人評論蔡英文的談話，或者挪用不相干影片，偽稱身為總統的蔡英文準備在台灣與中國發生戰爭之時，逃離台灣。

雖然2022的選舉是地方選舉，但對於中央政府及執政黨的印象，仍會影響選民投票決定。此外，選民對於經濟與社會現狀的感受，也會成為投票時考慮的因素。這也是為什麼在地方選舉中，仍能看到以整體經濟與治安為主題的不實訊息。

有趣的是，雖然在2022年選舉中，不實訊息的主題種類增加了，但直接針對兩岸關係的不實訊息數量卻減少（註二）。圖三顯示2020年選舉與2021年公投相比，關於兩岸關係的不實訊息的比率大致不變。且與其他主題的不實訊息相比，其數量並不多。然而在2022年，直接針對兩岸關係的不實訊息卻更少見到了。其中一則錯誤訊息是一則影片，該訊息宣稱影片顯示台灣民眾在中國國慶日上街揮舞中國國旗，表達對中國的熱愛。（但其實這部影片只是集結了過去幾年無關的影片片段）。

攻擊兩岸關係主題的假訊息之所以減少，原因之一可能是因為兩岸關係太過敏感，不實訊息製造者避免直接觸碰這個題材。除此之外，此類不實訊息若要有效，訊息製造者必須要相當了解台灣人的多種複雜態度，才能產出足夠讓人信服的資訊。相比之下，直接操弄台灣民眾日常生活的不滿、加深社會對立的假訊息，可能還比較易於製造，達到效果。

🔍 最常見的不實訊息樣態：低成本，以文字為主的捏造內容

過去三年選舉或公投的不實訊息中，最常見的是全然捏造的內容。我們對於「捏造內容」的定義，是指該訊息完全憑空虛構而來。比如臉書曾流傳一則純文字貼文，宣稱蔡英文之所以贏得大選，是因為美國CIA中情局提供作票用的隱形墨水，可讓有心人在選票上動手腳。該種樣態的不實訊息，通常以文字為主。敘述者常指稱自己在現場目睹事件發生，或是聽聞親戚朋友轉述。敘述者進而作態，表明自己揭露了政府不願人知的事實，懇求讀到消息的人把訊息傳出去，「讓大家都能知道事實」。

臉書不實訊息截圖

利用截圖移花接木或是扭曲原意，誤導讀者的不實訊息也算常見。但這兩類不實訊息樣態，通常需要修改圖片或在編撰時投下更多功夫。編撰者常用的一種伎倆是貼上一段影片，例如某一場完全無關的抗爭，然後配上文字，讓讀者以為這個影片顯示的就是真實事件現場。我們也發現，假訊息製造者最少使用的是「冠名——冒名名人談話」（見圖四）。

圖四：各種假訊息樣態所占比率（順時鐘方向：全然捏造、移花接木、扭曲誤導、修改圖片、冠名)

表 1: 假訊息樣態及定義

總結而言，我們檢視2020至2022選舉與公投期間由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查證過的不實訊息後，有以下幾點發現：

1. 不實訊息主題有越來越多元化的趨勢。假訊息製造者趁著地方或社會事件發生之時，假造訊息，試圖影響台灣閱聽人對於台灣政治及社會環境的觀感。

2. 然而，選務作票仍是不實訊息最大宗的主題。

3. 以純文字全然捏造訊息，特別是關於投票過程的資訊，是選舉或公投期間最常見的不實訊息樣態。

在下面一篇分析中，我們將深入探討重要不實訊息主題的敘事分析。

［註一］2020總統選舉中的不實訊息中，也包含了少數關於新冠肺炎的不實訊息。雖然2020年間，新冠肺炎不實訊息流傳甚多甚廣，但台灣2020年總統大選是在新冠肺炎案例增多前已經結束。這些在2020總統大選期間流傳的新冠肺炎相關訊息，主要是以可能感染肺炎為由，嚇阻民眾出外投票。關於這些與投票相關的不實訊息，我們歸類為與選務、作票相關的類別。

［註二］「兩岸關係」不實訊息的定義是指與台灣社會與中國民眾之間相關的互動或政策。至於與軍事、嚇阻軍事入侵的行動，或是軍演相關之訊息，則被歸類為「國防」。

作者：李惟平
主編：何蕙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