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與動態】破解軍演假訊息 用查核的力量打造全民心防
【研究與動態】破解軍演假訊息 用查核的力量打造全民心防
陳慧敏、陳偉婷、陳培煌／報導
從7月底開始到整個8月，查核中心因為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來台、中共軍演衍生而來的傳言，忙得人仰馬翻。我們觀察到，從裴洛西宣布亞洲行後，「福建實彈射擊」等將過去演習影片移花接木為當前中共軍事行動的假訊息，開始在社群平台流傳；在中共宣布軍演後，大量疑似中共兵力集結到福建、飛彈飛過台灣的影片或照片更是在微博、抖音上撲天蓋地而來，並進一步流入臉書、LINE。
圖卡版(可左右滑動喔)
這類軍事傳言、影片、圖片透過人人都在用的社群平台，加上語言便利性，快速地鑽入人心。一來虛壯中國的軍容，二來刻意營造中共兵臨台灣的緊張氣氛，企圖引發台灣民眾焦慮與恐慌。但在關鍵時刻，唯有保持冷靜，才能穩定前行，迅速突破軍事假訊息的「心戰」策略，是全民都應有的基本識能。
為了快速「打假」，光靠查核中心的力量，遠遠不足。此次裴洛西來台、中共軍演假訊息的協防陣線，由各領域專家擔綱堅定後盾，他們從不同角度提供破案線索，讓查核報告竭盡所能的發揮匡正視聽的職能。
每一題查核過程都有艱辛之處，但也讓查核團隊見證集社會之力一起闢謠的感人力量。
圖1：因為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8月初來台，中共對台發布大規模的實彈軍演，網路也因此出現大量相關的錯誤傳言，讓查核中心忙得人仰馬翻。照片8月3日攝於中國北京，一名民眾站在播報中國對台軍演的大螢幕前。（REUTERS/Thomas Peter）
▌破解中共解放軍合成照 各路專家齊協力
中國在8月5日軍演結束，隔天發布一張廣為全球媒體引用的照片，是解放軍拿著望遠鏡窺探蘭陽艦，遠處可見花蓮和平火力電廠煙囪的照片。這張照片營造出中國海軍逼近台灣海岸線的視覺震撼感，不少網民提出質疑，都覺得「怪怪的」、「不太自然」，賞鯨業者則是在社群平台發文宣稱不曾見到中國軍艦。
這張照片是真是假，查核團隊用團隊作戰的方式，兵分多路，絞盡腦汁，尋找各路人馬、各界專家，來檢視這張照片。
查核記者先從「攝影」和「軍事」專業著手，請求視覺影像專家從照片影像的分析角度來做檢視，資深攝影專家、軍事攝影專家從海艦的攝影條件和攝影專業來檢視照片。這些專家依據自己的專案判斷，逐一點出照片破綻，包括光影、焦距、士兵服裝、照片解析度等，都有不合理處，其中，影像專家用軟體分析也發現，照片有變造的痕跡。
圖2：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採訪來自攝影、軍事、地球科學等不同領域的專家，根據各專家意見判定新華社發布的這張解放軍士兵望遠鏡觀台的照片中有多個破綻，在8月9月發布查核報告／台灣事實查核中心
查核到這裡，縱然有攝影專業角度，對查核團隊來說仍不足夠。查核記者為了追查網傳照片的「真假之謎」，突發奇想地追問「畫面中，望遠鏡士兵、蘭陽艦和火力發電廠煙囪的比例合理嗎？」、「海平面這麼平合理嗎？」
這些問題都是查核團隊發想出來，用以驗證這張照片真假的方式之一。然而，這些問題並不是查核記者本來專精領域，手上也沒有相關人脈，能不能從這些問題點來破解和驗證這張照片，都是未知數。
這些難關都沒有阻卻查核的腳步。查核團隊為了找到合適受訪者，決定寄信和打電話給多位數學教授、地球科學、海洋科學教授，儘管素昧平生，學者們收到這項查證照片的任務請求，旋即誠懇而熱切地以各自專業領域的知識，協助查核記者驗證這張照片。
經過反覆的確認與討論，學者們從地球科學角度，山脈高度、海平面有無波浪、船隻沒有定錨是否合理等細節，來指出這張照片的不合理之處，證明這張照片為合成變造照片。
當時，到查核中心來實習的學生小組，甚至以模擬照片和數學推算等方式，來推估這張照片的拍攝條件和合理性。雖然這一段查證過程，未曾放入任何報告文字，但從編務團隊到實習小組火力全開，動手查證、追求事實的求真精神，落實貫徹一則則查核中。
▌集專家之力 查核報告的「創意」亮點
查核團隊在這一波中國軍演的假訊息中，把過去跟國際查核專家學習的心法巧門，練功多時的技巧，全力都使上了。
比如說，為了幫望遠鏡合成照片「圓謊」，與中國軍方關係良好的中國民間衛星公司還在網民質疑照片為合成的時間，發布兩則微博貼文和衛星圖，宣稱有一張衛星圖可佐證中國軍艦確實逼近台灣海岸。
圖3：社群平台8月6日出現中國民間衛星公司發布的衛星圖，宣稱是佐證中國軍艦確實逼近台灣海岸的證據／擷自社群平台貼文。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後製
查核團隊在檢視這張「衛星圖」時，靈光一閃，留意到衛星圖顯示的時間是「UTC+10」，換算出來是台北時間傍晚6點，那就跟解放軍發布的「望遠鏡照片」為日正當午的光線相矛盾。
然後，查核團隊首次使用檢視太陽軌跡工具「Suncal」，運用太陽軌跡呈現出來的光與影，來比對衛星圖時間、望遠鏡照片的光影是否相吻合，於是驗證出，中國民間衛星公司顯然為豬隊友，並未「幫上忙」，而出了大漏洞。
查核團隊更用了很多創意的方式來破案。在一則宣稱「民眾在宜蘭拍到解放軍導彈飛過上空」影像中，藍色天空無法反推出地理位置，但查核記者眼尖地觀察到影片有一閃而過的電線桿，於是詢問台電公司，台電一眼就指認出影片中的電線桿，電壓器配置跟台灣方式不同，可透過電線桿來確認「天空不是宜蘭的天空」。
另一則關於「中共轟六飛過台東天空」影像，查核記者是透過軍事專家、資深機師，協助釐清「飛過天空的物體」到底是什麼，確定不是「轟六」。實際上，在查核報告之外，查核團隊至少花三天，超過兩、三位記者都協助查證影片拍攝地點，實習學生有三人小組，透過社群搜尋、地圖工具等，去巡視海南島、台東等可能地點，檢視影片可能的出處和拍攝地點。
還有一則在 PTT上的假訊息，宣稱「看到美國司法部的公文，發現外交部的政治公關經費」，這則假訊息成功帶動輿論風向，媒體輿論都被誤導為討論外交政治公關經費和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台。
查核記者耐心地點入這則假訊息提供的「美國司法部」網路連結，發現造謠者就是賭一把，賭讀者們都不會耐心和用心去查證。
只要好好點入檢視，就能知道美國司法部沒有這份公文。
負責查核這則假訊息的查核記者，更細心地比對原始公文文件，用影印紙張的「髒點」，來比對出假公文複製自另一份公文，同時，查核記者也檢視到假公文的英文用語和文法拙劣不堪，亂拼亂湊，因此，採訪語言學專家，請求協助「校對」這篇錯誤百出的英文假公文。
在更多軍事影像傳言，查核團隊也想方設法努力找出傳言破綻，找尋影像的地理位置。查核記者多數都沒有軍事背景和專業，為了破解相關傳言，借重多位軍事專家、國防大學研究團隊的軍事知識和專業，透過這些專家釋疑，識破傳言的不合理處。
在中國軍演的假訊息攻台心戰中，若沒有各領域專家齊心協力來相助，查核團隊難以在短時間內擊破這些鑽入人心的假訊息。查核團隊深深感謝各界專家的熱心協力。
▌查核力量打造全民心防
然而，當查核團隊和各界專家共同打完這一役，讀者也點出了查核團隊心中的擔憂，「查核報告會不會寫得太詳細？」、「以後造謠者就會知道P圖要怎麼P才會更真實了」。
是的，為了取信公眾，查核報告要有充足的證據、多個消息來源，並且經得起外界嚴格的檢視。但當查核報告寫得愈清楚，造謠者也藉此學會精進，瞭解如何規避查核，一切讓追求真相、守護真實的道路更加險阻。
在中國軍演期間，每當查核團隊發布一則重要的查核報告，拆解中國造謠的假訊息，內心都會有掙扎。
在烏俄戰爭爆發初期，進行戰爭罪證據收集與調查的國際知名團隊《Bellingcat》執行長、首席俄羅斯調查記者赫里斯托．格羅澤夫（Christo Grozev），在一次網路會議中，提到報導「造謠行動」的兩難。他說，一旦報導造謠者的伎倆，報導過程有太多透明和揭露，造謠者也勢必技術精進。因此，只求報導公開後，更多民眾認識造謠者、拆穿造謠手法，讓同行陣營越來越壯大，來削弱這個公開後的難題。
查核中心在8月軍演的假訊息一役，交出精彩且透明詳實的查核報告，但也勢必會讓造謠者更加精進。因此，查核團隊也期盼全民能共同學習查核技巧和技能，讓查核的力量長在每個人身上；當查核的力量越強大，台灣社會抵禦中國心戰假訊息的能力也會更扎實。
查核的力量，必須長出來，在你和我的身上。讓查核之路，越走越多人，一起建構抵禦中國心戰的心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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