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大選後】Graphika調查：反共富豪郭文貴與網路世界的「螞蟻幫」

記者何蕙安／編譯

社交媒體研究組織〈Graphika〉近日發布調查報告〈網上的螞蟻幫〉（Ants in a Web），解析知名中共異議富豪郭文貴的龐大媒體網絡樣貌。其網絡在過去一年多密集的製造並散布反中共、美國大選、新冠病毒與陰謀論等惡意不實訊息，成功打入了美國右翼的社群環境。

值得注意的是，郭文貴的網路帝國的影響力也在現實世界造成傷害，其網絡騷擾其他海外的中國民主派異議人士，包括盲流子（靳清敏）、住在加拿大溫哥華的黃寧宇（Louis Huang），以及人權律師滕彪等，都因為郭文貴的號召而遭到網路騷擾或肢體暴力，部分攻擊行動甚至上網直播。

在前白宮策士班農（Steve Bannon）的助力下，以郭文貴為中心的綿密行動網絡在過去一年多不斷延伸、累積影響力，吸引了網路資訊研究團隊的注意。Graphika指出，郭文貴媒體網路的獨特的組成、其在爭議網路對話中的影響力，以及在真實世界造成傷害的能力，讓該組織決定此調查計畫。

「Graphika的報告是一份重要的鑑識分析研究，顯示金錢與政治動機驅動的人們可以如何操弄社群媒體。」哈佛大學蕭倫斯坦中心（Harvard Kennedy Shorenstein Center）主任瓊安．唐納文（Joan Donovan）向《華盛頓郵報》表示。

郭文貴旗下的主要媒體網站GNews也於5月18日發文反擊，認為Graphika「片面且狹隘的定義了郭文貴先生和爆料革命對推翻獨裁中共所做出的種種努力」，指控該報告是「中國宣傳手法」。

這是Graphika第一次發布以郭文貴為主題的調查報告。Graphika過去在調查一個主力攻擊美國、親中的網軍網絡「垃圾郵件龍」時，曾多次看到郭文貴的身影，當時反共色彩鮮明的郭文貴是「垃圾郵件龍」網絡的攻擊目標。

郭文貴與班農結合 組織網絡不斷演化

2014年因為中國高官貪腐調查而離開中國的郭文貴，大約是在2017年1月開始錄製影片大砲指控中國高官貪污、金援批評中國的報導，之後進一步發起了「吹哨人行動」。《華爾街日報》2020年9月報導，在與班農聯手後，郭文貴的行動組織從一個相對較小的反中共陣營，快速成長，在多個社群平台上進行全球性的論述資訊傳播。

「這篇報告裡提到的『郭文貴媒體網絡』，挑戰了傳統定義的媒體組織，或是影響力行動。」Graphika強調，其網絡是一個以郭文貴為中心、不斷演化的組織與個人的集群；在這個全球性的社會政治行動下，有媒體人、內容創作者、內容平台、社群帳號、非營利組織、品牌、甚至還有一個「假政府」——即郭文貴與班農2020年6月宣布成立的「新中國聯邦」。

GNews與GTV是郭文貴最主要的媒體與影音平台，同時也是YouTube頻道「路德社」與全球23個「喜馬拉雅農場」等網絡成員製作的內容主要集散地。喜馬拉雅農場的角色如同「新中國聯邦」在各地的「大使館」，在各地擴展勢力，並負責製作涵蓋13個語言的在地化的內容，目前據點遍佈美國、日本、台灣、韓國、澳洲、南韓等地。 

調查過程中，Graphika總共辨識出郭文貴媒體網絡旗下30家公司組織與35個媒體網站與地方性行動團體。報告指出，在很多情況下，研究團隊是先調查兩個組織的關聯性後，才發現這些組織在網路上的協同行動。

圖1：Graphika根據其調查結果、繪製出的郭文貴媒體網絡關係與結構圖／擷自Graphika報告

支持者動員方式宛如K-Pop粉絲 多是真實帳號

Graphika指出，郭文貴媒體網絡有協同行動發動論述的證據，但其辨識出的上千個相關社群帳號多是真實帳號，許多是支持郭文貴的真人用戶，以類似K-Pop粉絲的方式系統性動員，足跡遍佈臉書、Instagram、YouTube、Twitter、Gab、Telegram、Parler與Discord。

報告指出，郭文貴的支持者自稱是「底層的小螞蟻」，當中有些人是受雇，有些人則是自願加入行動。通常除了郭文貴，有一個較小的中心網紅團體密集的製作影片，再由其他「螞蟻」透過封閉式通訊軟體精密分工，包括翻譯、加字幕、製作哽圖、在社群平台發文、轉發。

郭文貴的媒體相當多產。光是2021年1月25日單日，就有超過50支影片上傳到GTV的平台上。

報告指出，這些影片內容在播出後，隨即被上千個社群帳號轉傳、分享，而這些帳號雖然展示了一定的行動協同性，例如類似的發動時間、使用相同的文字標籤、或是追蹤同樣的社群帳號，但沒有跡象顯示這些帳戶是由機器程式運作，或是被冒名。顯然是真人用戶依照指令，在背後同步發動、推廣郭文貴的內容。

Graphika指出，在至少兩部2020年發布的影片中，郭文貴強調會幫協助他工作、支持吹哨者行動的人在美國獲得政治辟護。其中一部影片的瀏覽數超過100萬。 

以美國大選不實訊息在美圈粉

2020年下半年，郭文貴網絡逐漸滲透進美國的右翼社群媒體。9月25日，路德社開始發布關於時任民主黨候選人拜登之子、杭特拜登（Hunter Biden）筆電資料，比宣稱獨家報導「杭特電郵門」事件的《紐約郵報》（New York Post）還要早三個星期。

隨後一路到11月初選前，GNews、GTV與路德社刊出了一系列關於杭特拜登的文章與影片，主題涉及兒童虐待、色情剝削、還有號稱是杭特的烏克蘭商業交易的電子郵件，隨後被其他喜馬拉雅農場的成員傳播。此外，他們也傳播當時美國右翼陣營散布的惡意不實訊息，包括威斯康辛州選票作假等大選舞弊的謠言，

在Graphika繪製的2020年7月18日到8月17日的美國陰謀論「匿名者Q」的推特帳號網絡地圖，在這些支持川普的社群帳戶中，有許多人曾經引用或轉發郭文貴新聞網站的內容，顯見其媒體網路在美國大選前獲得了川普支持者的青睞。

圖2：圖左為陰謀論「匿名者Q」的社群帳號連結地圖，圖右顯示是有引用過GNews網站新聞連結的用戶／擷自Graphika報告

在2020年12月底，郭文貴的媒體網絡也積極宣傳2021年1月6日在華盛頓舉行、抗疫大選不公的示威遊行，相關貼文除了「#STopTheStesl」（停止偷竊）的文字標籤，也會附上「 #拿下中共」 。在國會山莊遭闖入事件發生之際，GTV上也有多場直播，強調支持「愛國者」的行動。不過，事件過後，GTV旋即轉變論述，宣揚「中共指揮左翼組織Antifa、混入示威者」的陰謀論說法。

「反中論述」為主要訴求

根據Graphika的分析，郭文貴媒體網路主要是在海外華人社群中傳播反中共的論述，

核心成員最常使用的文字標籤包括「#takedowntheccp」（拿下中共）、「#whistleblowermovement」（吹哨人行動）、「#newfederalstateofchina」（新聯邦中國）、「#ccpliedpeopledied」（中共撒謊、人民死亡）、「#路德時評」等。

這些關於中共的論述，通常是關於國際關注的領土與人權爭議，包括台灣、香港、新疆與西藏。郭文貴網路的成員表達對於遭到中共打壓或攻擊的團體的支持，並且藉此機會放大自己的訴求。

將新冠不實訊息與陰謀論  結合反共論述

疫情時間，郭文貴的媒體網路也成為一個高聲量的新冠不實訊息傳播者，散播包括新冠病毒起源、疫苗與羥氯奎寧（Hydroxychloroquine）的錯誤資訊與陰謀論，並將反中共論述結合在一起。

Graphika引述《紐約時報》2020年11月報導指出，中國病毒學家閻麗夢發布了一個指控中國病毒是人工製成的論文，儘管該論文並未經過同儕審查、以及被讀過的專家指為「假科學」，但其論文仍然引起了郭文貴與班農的關注。他們協助閻麗夢潛逃到美國，教她如何向美國媒體發聲，並把她包裝成吹哨人。

閻麗夢從此成為郭文貴網絡中關於新冠議題的主要代言人，她也鼓吹使用羥氯奎寧。哈佛大學蕭倫斯坦中心曾針對閻麗夢的論文發布案例分析報告，認為閻的新冠論文是「假借科學議題、實為宣傳特定政治或意識形態」的「偽裝科學」（Cloaked science）。該報告指出，閻麗夢在2020年被班農節目訪問22次，累積了數以百萬次的瀏覽數，她的報告也被看了超過一百萬次。

值得注意的是，郭文貴媒體網絡的行動也在現實世界中展開。澳洲媒體〈ABC〉報導，澳洲的喜馬拉雅農場至少發布了至少3.5萬份宣傳單，推廣羥氯奎寧功效，以及散佈病毒起源的說法。英國喜馬拉雅農場也宣傳該組織在當地發出了超過10萬份傳單。

近期，「疫苗」成為郭文貴網絡帳號的主題之一，他們製作把武器與疫苗結合在一起的精美宣傳圖片，搭配上「中共生物武器」、「致命疫苗來了！」等文字流傳。

圖3：喜馬拉雅農場發布的疫苗圖片，文字為「中共生物武器 致命疫苗來了！」／擷自Graphika報告

網路上的行動在現實世界發酵

讓郭文貴媒體網路獲得不實訊息研究團隊關注的最大原因之一，是其資訊行動也在現實世界造成傷害。根據Graphika調查，有許多中國民主派流亡人士面臨網路或人身暴力騷擾，至少有17人在6個國家遭到郭文貴有關的組織動員攻擊。

郭文貴對於相關騷擾行動非常高調，他稱之為「「全球滅共懲賊行動」；他常在影片中公開點名「敵人」的罪狀，鼓勵支持者「懲罰」、「打倒」其點名者。隨後，其旗下的組織展開動員，前往所謂「敵人」家外舉標語、發傳單，指控他們與中共勾結。這些騷擾行動還時常在GTV或YouTube上直播。

不少騷擾行動演變成肢體暴力，包括旅居美國舊金山的盲流子（靳清敏）、住在加拿大溫哥華的黃寧宇，都遭到「天滅行動」的人身攻擊，且相關影片被發布在網路上。其中後者因為傷勢嚴重而引來本地媒體的報導。兩人都向Graphika證實自己遭到攻擊。

人權律師滕彪也曾在推特上詳細地描述了自己遭遇郭文貴支持者在網路上的騷擾行動，包括他被恐嚇「我想要朝他的頭打一顆子彈」、「小心點、你會被殺」等種種話語。

中文世界勢力如何影響美國大選

有鑒於2016年由俄羅斯網軍發動的不實訊息影響戰，資安團隊在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前高度關注俄羅斯、中國等國外勢力對於美國大選的干預。Graphika在美國選前偵測到「垃圾郵件龍」與「Naval Gazing」兩個與中國有關連的不實訊息行動，其主要透過社群媒體發布讚揚中國、攻擊美國政策與川普的內容。

Graphika最新揭露的的調查報告〈網路上的螞蟻幫〉，則展示了另外一股不同的中文世界勢力：郭文貴媒體網絡除了有截然不同的訴求（攻擊中共與時任總統參選人拜登陣營），其有別於一般網軍、吸引大量的真實用戶傳播不實訊息的手法，以及延伸現實世界的影響力，也引起資安界的注意。

「這些（郭文貴網絡）團體不會在選後就停止活動，他們會透過轉移焦點與改變型態的方式，來維持他們的關聯性，這樣他們才可以隨時發動，達成控制他們的人設定的目標。」偵測網路惡意不實訊息的機構Alethea Group創辦人兼CEO麗莎．柯普蘭（Lisa Kaplan）對《華盛頓郵報》說，該網絡對於美國政治的熟悉與運用其他語言的能力，其實力在美國大選後仍不容小覷。

Graphika的這份報告，確實引起國際資安界的高度關注，「對所有研究國外勢力干預與惡意不實訊息的人來說，這是一份『必讀』的報告。」專注研究俄羅斯資訊戰的歐盟對外事務部（EEAS）策略溝通主管魯茲．古魯納（Lutz Güllner）推文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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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美國總統大選資訊戰】俄國行動升級 中國、伊朗新加入戰局〉2020.10.12

〈【資訊戰新手法】 「垃圾郵件龍」AI生成大頭照 親中假帳號成反美怪獸〉2020.09.07

參考資料

Graphika <Ants in a Web> 2021.05.17

The Washington Post <Chinese businessman with links to Steve Bannon is driving force for a sprawling disinformation network, researchers say> 2021.05.17

The New York Times <How Steve Bannon and a Chinese Billionaire Created a Right-Wing Coronavirus Mesia Sensation> 2021.11.20

THE MEDIA MANIPULATION CASEBOOK <CLOACKED SCIENCE: THE YAN REPORTS> 2021.03.24

首頁代表圖片：「新中國聯邦」（New Federal State of China）的成員2020年10月1日在紐約抗議。反共富豪郭文貴與前白宮顧問班農在2020年6月宣布建立「新中國聯邦」。（美聯社AP／Anthony Beh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