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以南的查核世界】南半球查核組織站上政治火線 展現多元活潑的闢謠創意

記者何蕙安／編譯

事實查核也有地域的區別嗎？對阿根廷事實查核組織《Chequeado》的總編輯蘿拉．祖瑪（Laura Zommer）來說，答案是肯定的。從《Chequeado》上線第一天起，其查核範圍就比北半球的同行還要廣很多：不只是政治人物，還有企業、社會與媒體。「北半球查核組織遇到的挑戰我們都有，而且多更多。」祖瑪說。

獨立記者蘿拉．奧立佛（Laura Oliver）最近發布在路透新聞學研究所的文章〈在南半球的事實之戰：四家查核組織如何建立新模式〉，紀錄了阿根廷《Chequeado》、南非《AfricaCheck》、巴西《Aos Fatos》與印度《Boom》等四家位於南半球查核組織對抗不實訊息的經驗。這四家組織在社會分化、或缺乏網路設施的國度推廣正確資訊、開發讀者與籌措資金，發展出一些獨特但有效的作法，可能是位於北半球的查核組織長久以來忽略的。

這篇文章的背景來自路透新聞學研究所每年發佈的「數位新聞報吿」，根據其調查，位於南半球的非洲（74%）、拉丁美洲（65%），其對於不實訊息的擔憂都高於北半球的北美洲（63%）與歐洲（54%）。特別是高度分歧的政治生態、即時通訊APP的使用與新冠疫情等因素，進一步惡化資訊生態系。

巴西組織：飽受政治砲火轟擊

國際事實查核聯盟與巴西五個事實查核組織曾在2020年4月發出公開信，要求巴西執政當局停止散播疫情的不實訊息，包括淡化疫情嚴重性、宣稱羥氯奎寧（Hydroxychloroquine）可治療新冠肺炎等，可見巴西查核組織面臨的險峻挑戰。

巴西查核組織《Aos Fatos》共同創辦人與執行總監泰伊．奈隆（Tai Nalon）表示，自從2018年巴西大選後，以謊言作為武器的政治人物數量達到了高峰；巴西社會的分化，也意味著包括疫苗在內的所有議題都被政治化。「你變成不是在利用科學去破解不實訊息，而是必須去解釋為什麼這不是陰謀論。」奈隆說。

「在民主被限制、或是不能正常運作的國家，事實查核是很不一樣的工作。」阿根廷事實查核組織《Chequeado》的總編輯蘿拉．祖瑪舉例，包括難以取得可靠數據，或是缺乏資訊自由等。

在高度分裂的社會下，《Aos Fatos》因其工作一再面對法律訴訟、媒體對立，以及網路水軍與社群用戶的攻擊，甚至還遭遇了人身威脅，不斷地消耗事實查核記者的熱情。奈隆透露，有些記者選擇離開《Aos Fatos》，「他們不想再發布查核報告或是調查惡意不實訊息行動... 他們覺得自己遭受攻擊。」

印度《Boom》的創辦人也有同感，他表示，尤其是查核政治人物言論時，查核組織特別容易成為標靶，「我們的恐懼是，一旦我們做錯了什麼，什麼後果都有可能發生。」

非洲組織：網路不穩 用廣播劇來闢謠

在民主體系尚未成熟的國家，事實查核是監督政府的重要工具，但如何傳遞「事實」有時也會成為問題。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Sub-Saharan），並非人人都有網路，或是手機網路極為昂貴，查核組織除了要忍受斷網、數位內容處處受限的現實，也必須探索不同的方式去接觸到線下的觀眾。

「全球有很多事實查核的工作是專注在網路世界，但在非洲，這前提（網路）對我們來說是一種奢侈。」《AfricaCheck》總監洛可．馬嘎托（Noko Makgato）說。

成立於2012年的《AfricaCheck》，是非洲首個獨立事實查核組織，其目標是盡可能的觸及大眾，解決非洲「數位不平等」以及多元語言的挑戰。

除了事實查核，《AfricaCheck》也致力於在非洲推廣媒體素養，特別是將課程與資源轉化成當地語言，讓區域辦公室與合作夥伴都可以共享，包括南非祖魯語（Isizulu）、肯亞的斯瓦希里語（Swahili）、奈及利亞的豪薩語（Hausa）與塞內加爾的沃洛夫語（Wolof）等。

除了語言，他們也嘗試以不同格式與管道傳播資訊，包括以語音或影片的形式在多個社群平台分享、也以WhatsApp發布語音訊息；為了接觸到那些沒有網路的社區，《AfricaCheck》的策略是「廣播劇」。

「在一些村落，大家每天晚上聚集在廣播前面，聽一系列的廣播劇。」馬嘎托說，「人們也可以打電話到廣播站參與... 我們希望可以透過這些新的作法，讓（沒有網路工具的）人們擁有辨識與處理不實訊息的技巧。」

《AfricaCheck》的另一個重點是培養年輕族群的批判性思考，主要著眼於該群體在網路上花最多時間，有較大的機率暴露在不實訊息之中，「如果我們交給他們基本的查核工具，他們就會與同儕與家人分享，效果就能夠放大。」馬嘎托解釋。

圖2：《AfricaCheck》推出廣播劇，讓沒有網路設施的社區也可以從廣播劇學習事實查核／擷自《AfricaCheck》Instagram帳號

阿根廷組織：靈活實驗社群操作  以求擴大影響力

對在阿根廷對抗不實訊息的祖瑪來說，其目標則是接觸到「平常不看新聞的人」，「為了要增加（不實訊息傳播者）說謊的代價，我們需要百萬人來一起加入我們的行列，不只是學者、記者或政治人物。」

2010年成立的《Chequeado》是南美洲第一個事實查核機構，為了讓記者與更多觀眾串連在一起，《Chequeado》正在嘗試一系列的新產品與傳播方式，包括與電視頻道合作、與網紅合作、分享讀者感謝函，還有為TikTok（抖音國際版）平台設計專屬的內容等。他們採用滾動式調整的作法，一旦發現某個嘗試無效，就立刻放棄。

祖瑪強調，對《Chequeado》這樣一個小型組織來說，「靈活度」是關鍵；如果他們同時發展與進行許多產品，卻沒有評估其效能，會浪費許多珍貴資源。因此，他們密切紀錄組織的實質影響力，包括演講採訪、工作坊與其他活動的觸及等，來協助組織設定目標與監控過程。

圖2：《Chequeado》的TikTok影片解釋五個關於莫德納與BNT疫苗的惡意謠言／擷自《Chequeado》TikTok帳號

印度組織：面臨22種語言謠言挑戰

與非洲《AfricaCheck》類似，印度查核組織《BOOM》面臨多語言挑戰。在印度，有至少22種流通語言。《BOOM》創辦人戈文拉傑．伊提傑（Govindraj Ethiraj）表示，有一定數量的原始不實訊息，是以其團隊沒有在追蹤的語言在流傳。

《BOOM》目前使用印地語、英語與孟加拉語等三種語言，來發布查核報告，並有面向緬甸與孟加拉的網站。他們希望可以持續擴張服務語言，至少涵蓋六到七個印度主要語言。

《BOOM》另一個對抗謠言的武器是WhatsApp熱線，他們鼓勵用戶將收到的不實訊息轉發給《BOOM》查證，並在收到查證結果後進一步分享出去。

查核組織的共同挑戰：資金

事實查核組織的共同挑戰來自於資金，查核組織通常規模較小，且多是非營利性質，其中，《Chequeado》、《AfricaCheck》與《Aos Fatos》等都沒有廣告收入。

《Chequeado》的經費來源包括群眾募資、國際合作與慈善捐款；他們也固定舉辦年度募資活動，每年大約有50-70個公司參加，包括Uber、可口可樂、阿根廷桑塔德銀行（Santander Río）、利樂包公司等。《Chequeado》2020年的收入為77.8萬美元（約新台幣2180萬元）。

祖瑪強調，財務來源多樣與分散，可以確保財務自治與編務自主，這對南半球的查核組織是一種奢求。

對《AfricaCheck》來說，資金挑戰也是無所不在。馬嘎托強調其資金策略著重於「可持續性」，「如果我們只依賴幾個捐款者，我們隨時都可能會被迫關門大吉。」

馬嘎托透露，潛在的捐贈者可能會有一些想法與設定的期望，但是若這些想法有違《Africa Check》的宗旨與價值觀，那他們就會拒絕接受捐款；《AfricaCheck》也不接受匿名捐款，因為並不符合組織承諾的透明度。此外，除了教育相關工作，他們也不接受政府資金。

《AfricaCheck》在2015年成立了《Tri Facts》，這個子組織的唯一目的就是透過提供諮詢、研究與訓練，來為《AfricaCheck》募資。2020年，《AfricaCheck》共獲得了約180萬美元（約新台幣5040萬元）的收入。

不少查核組織仰賴臉書的第三方事實查證機制，該機制是臉書與獨立事實查核組織合作，付費請後者協助查核該平台上的錯誤內容。包括《Aos Fatos》在內的組織擔心，一但臉書轉移焦點，停止提供事實查核組織資金，他們將無法繼續當前的工作。

查核工作的趨勢：跨組織合作

許多查核組織逐漸認識到，「合作」是深化與開拓事實查核影響力的關鍵。在過去幾年，南半球先後出現了多個大型合作項目，包括《AfricaCheck》在2017年成立The Africa Facts Network，現有來自非洲各國20個成員組織；拉丁美洲也有來自18個國家、33個組織的查核聯盟，共同對抗新冠不實訊息。

馬嘎托說，《AfricaCheck》很快就了解到必須透過同盟，才能擁有跨越非洲大陸的影響力。他們為記者與新聞編輯室培訓事實查核與查證的技巧，也協助孵化事實查核項目，支持他們運作與財務。

「為了要能快速行動，我們必須要一起工作... 我們會變得更強大，而且我們可以透過共同的查核方法學建立信任。」祖瑪表示，《Chequeado》讓其他的媒體使用他們的內容，提供翻譯版本，並開放他們的科技技術，讓其他的事實查核組織與合作夥伴也可以使用大部分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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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CN Talks4】印度媒體識讀組織Ideosync把事實查核做成廣播劇 打入鄉村地區〉2021.04.16

參考資料

Laura Oliver, The fight for facts in the Global South: how four projects are building a new model, Reuters Institute, 2021.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