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虎鯨母子影片在台熱傳 渲染敘事激起同情與怒火
記者／何蕙安；責任編輯／陳偉婷
因為一個美國攝影師的無人機影片，法國東南部今年1月停業的昂蒂布海洋公園（Marineland of Antibes）的虎鯨母子，最近成為台灣社群熱議話題。在僅有影片畫面與攝影師描述、缺乏完整資訊下，虎鯨母子被描繪成「無人照顧」、「等死」、「被遺棄在廢棄水池」；種種情節讓人鼻酸，也升起許多民眾的同情心與對法國政府的憤怒。
兩隻巨大的虎鯨現在的確面臨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嚴峻挑戰，許多相關團體也高度擔憂牠們的福祉，只是真實情況並不像網路流傳地那麼戲劇化。例如，已經關門的園方其實仍持續聘請30多名員工，在移轉虎鯨前持續照顧與陪伴虎鯨；虎鯨池的水看起來佈滿青苔，其實是引入海水，為虎鯨創造更自然的生活環境。
社群的討論從專注探索城市廢墟的美國攝影師Seph Lawless（洛利斯。化名）的一系列影片開始延燒。
今年8月9日，洛利斯開始在他的社群平台發布鳥瞰昂蒂布海洋公園的無人機影片，其中一支10月30日發布的影片額外受到關注：影片中，洛利斯說道：「那頭虎鯨媽媽看起來像是死了——她的身體一動也不動地漂浮在混濁的水中，依偎在兒子身邊。但這並非大海。這些鯨魚被遺棄在法國一座廢棄的海洋公園裡。」
洛利斯在影片裡述說他看到的故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既美麗又令人心碎，」他說，虎鯨看到無人機後出現反應，跳出水面並開始歡欣雀躍的表演，「終於，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牠們終於不再孤單了。彷彿牠們認出了我──彷彿希望又回來了。」
該影片獲得了130萬人按讚。截至11月7日，洛利斯至少發布7段關於昂蒂布海洋公園的影片。根據他的說法，迄今共有超過5500萬人轉發他的影片。他呼籲民眾將影片分享出去，參與「一場最大規模的社會運動」。在影片之下的評論區，許多人留下心碎、流淚的表情符號，殷切的希望虎鯨能趕快獲救，詢問「除了轉發，我們可以怎麼幫牠們？」
虎鯨母子目前仍受照料 但安置挑戰亟待解決
1970年創辦的昂蒂布海洋公園是歐洲最早的海洋公園之一，最高峰時曾每年有120萬人參訪。但受到新冠疫情衝擊、加上法國政府2021年通過禁止虐待動物法令，將自2026年起禁止動物表演，不堪虧損的海洋公園決定在今（2025）年1月5日永久歇業。幾乎所有動物都被轉移到法國境內外的其他公園，只剩下12隻海豚和2頭虎鯨。
事實上，在全球5500萬網友看到洛利斯的影片之前，虎鯨媽媽Wikie與虎鯨兒子Keijo的去處已是法國政府與昂蒂布海洋公園多月來的棘手挑戰。
關閉10個月的海洋公園前幾天才打開大門，向媒體展示虎鯨的情況與生活環境，希望凸顯虎鯨安置問題的急迫性。在法國與國際社會，還有許多相關團體關心虎鯨的身心健康，督促法國政府儘快找出方法。多家法國媒體也持續追蹤進度。
長期追蹤海洋公園議題的《尼斯晨報》（Nice Matin）記者博丹（Julie Baudin）今年10月才進入該海洋公園採訪。報導指出，海洋公園停業後，部分區域已被廢棄，但虎鯨和海豚池仍然開放，飼養員也繼續以遊戲的形式進行日常訓練。每天，10位飼養員分成5人一組，輪流與Wikie與Keijo互動。
博丹7日在台灣時間下午也舉行一個線上問答，回答民眾對於昂蒂布海洋公園的疑問。博丹說，「我們看到，海豚和虎鯨都很活躍，而且仍然與飼養員非常親近。」
不過，她也表示，雖然部分海豚所在的潟湖看起來狀況良好，但3個連通的虎鯨池的確狀況堪憂，包括牆面有無法確認深度的裂縫，部分讓虎鯨上岸的岸邊沙灘區域已經下陷。她10月造訪的時候，有10多名工人正在維護水池，包括水下作業。
根據《尼斯晨報》、《法國新聞廣播電台》、《20分鐘報》等法媒報導，昂蒂布海洋公園園長皮科特（Pascal Picot）指出，25年前建造的虎鯨池已近使用期限，面臨裂縫和大型水池內壁的問題；儘管團隊持續維修加固，但內部隔板可能會坍塌，虎鯨也可能吞食混凝土碎片或廢金屬，「每過一天，虎鯨的危險就增加一天。」他警告。
美國攝影師的陳述有渲染之虞 意外凸顯虎鯨危機
整體而言，昂蒂布海洋公園停止營運是事實，虎鯨的安置尚未解套、虎鯨的水池也有待整修。在法國，的確有很多人擔心虎鯨的未來並呼籲法國政府積極處理。但是，綜合法國的報導與現有資訊顯示，攝影師洛利斯的描述可能有點過於誇大。
例如，當使用「遺棄」、「困」在「廢棄水池」、「終於不再孤單」等詞語，再加上影片中並未看到任何人影，可能讓人誤以為虎鯨無人照料、遭園方棄之不顧。
實際上，法國政府與園方仍持續探索安置方案，並沒有棄養鯨豚。據《尼斯晨報》的報導，海洋公園停業後仍繼續聘雇34個員工（包含10名飼養員）繼續照顧與訓練虎鯨與海豚，並持續維修加固虎鯨水池。園方在沒有收入的情況下，每月仍要付出數十萬歐元，用於維護、監控與員工工資。
一些動物保護協會如世界鯨豚協會、法國海洋守護者協會過去的聲明中儘管都呼籲法國政府盡快解決虎鯨問題，但也提到虎鯨仍繼續得到餵食和醫療照護、「儘管關閉後人員有所減少，但負責維護設施的潛水員人數保持不變…剩餘的動物照護員、獸醫和潛水員正在採取嚴格的預防措施，確保動物們不會身處有害或有毒的環境中。」
另外，影片裡看起來水池長滿藻類，攝影師指虎鯨生活在「混濁的水池」，這樣的解讀可能也引人誤解。
早在今年5月起，就曾陸續因其他的保育團體的影片引發關於水池品質的討論。當時世界鯨豚協會、法國海洋守護者協會也曾針對水池情況澄清，因為公園已經關閉，無需再把泳池偽裝成傳統的游泳池，所以池水改引進地中海海水，藻類的生長是自然現象，也能為虎鯨創造更自然的生存環境。而且，之前為了創造清澈池水而在水中加入的氯，反而會傷害這些海洋哺乳動物的皮膚和眼睛。
攝影師看影片說故事地宣稱「虎鯨媽媽的身體一動也不動地漂浮在混濁的水中，看起來像是死了」、形容虎鯨看到無人機後「歡欣雀躍的表演」，這些說法欠缺虎鯨習性知識與證據支持；但從廣大迴響看來，如此「動人」的描述已激起觀看者的情緒與同情心。
「一人一信」連署解救虎鯨 欠缺完整脈絡的影片帶動社群激情
5500萬轉發洛利斯影片的網友包括不少台灣人。這個話題近期在台灣與華文網路世界引起廣泛的討論，許多網友、包括有上萬追蹤者的網紅們，均分享虎鯨母子被棄養的故事，並受虎鯨「原本狀如瀕死… 但看到無人機後『復活』並開始優雅表演」的情節觸動。
「虎鯨母子困腐爛水池1年，聽見無人機聲竟開始表演….5千萬人淚崩。」一名媒體人在Facebook上表示自己因虎鯨故事而想哭與心碎，呼籲網友一同救虎鯨，參與攝影師發起的「全球施壓法國政府搶救虎鯨行動」。截至7日，該文獲得2.5萬次按讚，超過1800次分享，許多人寫下「看了好難過」、「希望他們獲救」等留言。
另一則香港媒體的Threads貼文則獲得超過200萬次點閱。
還有許多台灣網紅發文呼籲採取行動，包括參與國外連署、「一人一信」給法國在台協會，或是去法國總統的社群粉絲頁留言，施壓法國政府營救虎鯨。這些網友也準備了法文信與清楚的投書步驟，鼓勵各界參與。虎鯨故事也吸引多家台灣媒體報導，指「虎鯨哀傷舞姿瘋傳全球心碎！」
關注動物議題的獨立媒體《窩窩》6日也發布一篇報導，當中引述動物保育組織「Tide Breakers」的說法，對美國攝影師爆紅的影片提供了不同角度的說法，如指控攝影師非法闖入園區拍攝、刻意剪去虎鯨與訓練員互動的畫面。查核中心團隊暫時無法查核剪輯的說法；但洛利斯本人有在影片坦承自己無法獲得園區許可，但為了揭露該議題，仍決定設法潛進拍攝。
激情過後 虎鯨母子何去何從仍待共識
在過去數月，不斷有新的安置方案被提上檯面；但迄今，不只是虎鯨媽媽Wikie與虎鯨兒子Keijo，包括另外12頭海豚的歸屬，都尚待凝聚共識。
綜合法國媒體報導，因為前述龐大的養育虎鯨成本與土地開發的利益考量，昂蒂布海洋公園希望可以轉移虎鯨，但相關的方案都遇到阻礙。公園原本希望送往日本主題樂園，但被紐西蘭虎鯨專家以空間過於狹小等原因反對，也遭到法國前生態轉型部部長否決；後來提案要送往西班牙的洛羅海洋動物園（Loro Parque），也被西班牙政府否決，認為洛羅動物園無法容納兩頭新虎鯨。
其他的方案包括動物保護協會Tilikum’s Spirit的提議，指昂蒂布海洋公園是全球數一數二大的虎鯨池，建議可原地改建成歐洲首座海洋庇護所，讓虎鯨母子在原地度過終年，反對將虎鯨母子送到水池空間更小的日本。
法國政府稍早的立場是將虎鯨送到開放水域的庇護所，但迄今並未找到適合地點。現任法國生態轉型部長巴爾布特（Monique Barbut）10月12日才上任，接手前一任部長未解的虎鯨安置挑戰。本週四（6日），生態轉型部表示正在研究幾個安置方案，但並未具體說明。海洋守護者協會則提議考察歐洲海岸線，尋找適合牠們棲息的海灣。
此外，法國政府也在同一天批准在博瓦爾（Beauval）動物園建立海豚研究和保育中心的計劃，該處可能可以接收昂蒂布海洋公園的海豚，但虎鯨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根據《法國新聞廣播電台》報導，該計劃也存有變數，包括博瓦爾仍需要新建水池等設施，仍要耗費數月至一年多不等；保育團體也批評該方案，認為只是將海豚轉移到另外一個「監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