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教育廣播電臺【新聞真假掰】「認知的吝嗇鬼」造成科學假新聞氾濫?「英國研究」為何成為另類「農場文」?物理學者為何跨界研究假訊息?(逐字稿大公開)

📻國立教育廣播電臺【新聞真假掰】「認知的吝嗇鬼」造成科學假新聞氾濫?「英國研究」為何成為另類「農場文」?物理學者為何跨界研究假訊息?(逐字稿大公開)

📻國立教育廣播電臺【新聞真假掰】「認知的吝嗇鬼」造成科學假新聞氾濫?「英國研究」為何成為另類「農場文」?物理學者為何跨界研究假訊息?(逐字稿大公開)

 

📻國立教育廣播電臺【新聞真假掰】節目資訊
播出時間:7 月 1 日起,每周日 17:05-18:00
收聽方式:國立教育廣播電臺 官網 60 天隨選收聽

 

📅節目預告
2022/12/18 周日 17:05-18:00 全台皆可收聽(查閱各地收聽頻率)
解密事實查核工作的流程與甘苦。民間的事實查核組織如何選題、如何查證?

專訪MyGoPen創辦人暨總編審 葉子揚 / 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總編審 陳慧敏

 

🌐最新精彩內容
2022/12/11 「認知的吝嗇鬼」造成科學假新聞氾濫?「英國研究」為何成為另類「農場文」?物理學者為何跨界研究假訊息?

 

📌邀訪來賓
國立中正大學通識教育中心特聘教授 黃俊儒

 

📌訪談精華短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klsrIivUkg

 

📌完整訪談內容Podcast

 

 

https://open.firstory.me/story/cl9efrw5b018601v9hsjzfilh

 

 

📌節目介紹

科學報導的專業門檻高,加上充滿不確定性,造成科學知識在轉譯成新聞的過程易有誤差?

 

黃俊儒老師分析民眾大多是「認知的吝嗇鬼」!沒有人想花精神去理解深奧科學知識,總是仰賴他人給予正確答案,才造成科學類假訊息的快速傳播?

 

搞清楚科學假新聞的十大類型:

理論錯誤、戲劇效果、名不符實、便宜行事、多重災難、

關係錯置、忽冷忽熱、不懂保留、官商互惠,及忽略過程,

讓你看輕易看穿各式手法!

 

「老鼠照藍光,毛長得比較快」的研究結果,隔天竟成「睡前用幾分鐘手機,可能就會晚睡幾小時」的報導?

 

高舉科學大旗,看似非常關懷世界的科學報導,其實都講著「樓歪掉」的故事?

 

「英國研究」之所以成為鄉民戲謔的目標,原因在於台灣媒體總引用英國八卦小報的內容,卻很少查證是否為真正紮實的研究成果?

 

大眾心理學的「高馬現象」告訴你為什麼總是難以針對假訊息澄清、闢謠?

 

每個人的大腦都像《腦筋急轉彎》電影所示,好像住著好多不同的巨人,

而最大隻、最難被打敗的就是意識形態巨人?因而造就溝通上的困難?

 

 

本集節目邀請中正大學通識教育中心 黃俊儒老師,

從物理學專業背景,踏入研究假訊息的領域,直指新聞媒體如何錯置科學新聞、

科學類假訊息又是如何氾濫在閱聽眾之間?想一一拆解此類專業門檻高的假訊息?

請收聽「新聞真假掰 」,假訊息Bye Bye。

 

黃俊儒(國立中正大學通識教育中心特聘教授,以下簡稱「俊」)

黃兆徽(台灣事實查核教育基金會顧問/台大新聞所兼任助理教授,以下簡稱「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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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哈囉大家好,我是兆徽,歡迎來到新聞真假掰,今天來到現場,要陪伴我們一起跟假訊息說掰掰的好朋友,是中正大學通識教育中心的黃俊儒,俊儒老師好。

俊:兆徽好,大家好。

黃:俊儒老師其實您是物理學的背景,然後在學科學傳播的,為什麼會踏入研究假訊息的領域?

俊:其實這是一個很長遠的一個歷程。我自己讀碩士班跟大學部的時候幾乎都是物理學背景,就廣義大家所謂的科學研究者。對。但是我到了博士班的時候,我是念科學教育,科學教育就會觸及很多就是說,我們如何讓我們的學生啊、或是民眾啊,具有科學素養,但那個科學素養經常我們討論都是在我們的書本或教科書裡頭,到底要如何學科學。

黃:是。

俊:但是到我實際上進入大學的職場的時候,我就發覺一般人要面對科學的議題,然後要用一個有素養的方式去解決,其實那裡頭的變數非常多,其中有一個最大的變數就是媒體。

黃:是。沒錯,我自己在新聞媒體啊,所以我很瞭解媒體工作者,我們最怕採訪的就是科學家。

俊:這樣子。

黃:是。因為科學家講事情的時候常常很多專有名詞,然後只是一般的記者不見得具備這樣的素養。所以常常在採訪科學新聞的時候,對記者來說也很困難,然後被採訪的科學家也會很不高興,覺得這個記者沒有完整表達他想要表達的義涵,所以科普的教育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俊:沒錯。

黃:那後來我開始做事實查核之後,也覺得科學類的事實查核難度真的還蠻高的。因為科學有非常多的還不確定性對不對?

俊:對。

黃:新的研究可能要推翻了舊的研究,有很多的論述在現在不見得能夠被百分之百的證實,很難百分之百的說他是真是假。

俊:是。而且就是說媒體他有興趣的主題,經常都會是比較剛剛發生,或者是說最新的東西。

黃:就news。

俊:對。那對科學來講,其實真的有一個研究的事實要能夠被證明,然後他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就是說當科學遇上媒體的時候,基本上就是一個頗有難度的問題跟情況。

黃:對,但也因為這樣子。所以中間就有非常多假訊息滋長的空間。

俊:沒錯。

黃:是,俊儒老師以您的觀察假訊息在科學類有哪些類型,我們知道您做了很完整的類型化的工作。

俊:對,其實在我們現在討論假新聞,這個議題開始之前其實我們大概就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針對所有的大眾媒體,尤其是新聞他裡頭到底如何呈現科學,其實我們大概花了超過10年的研究,光是研究時間可能就超過10年,我們研究的文本可能是過往的50年,我們都把它找出來逐一去歸類,看看說假如我們的媒體在報導科學真的會犯錯的話,有可能會犯什麼樣子的錯誤?

黃:您的這個研究也非常的科學。

俊:是非常科學。

黃:是,所以您歸類了十大科學類假新聞的類型,可不可以跟我們聽眾朋友分享一下是哪十個類型,我們要提高警覺。

俊:OK,這10個類型,其實他在整個大的範圍裡頭,他大概還可以把區分成二大類型,比方說產製的問題,所謂產製的問題,就是說我們剛剛有提到,當科學遇上媒體的時候,兩個的屬性其實差別很大,於是就會造成某種程度的誤會。所以這純粹就是科學新聞,在被生產的過程裡頭會遭遇的難題,那另外一個部分就是屬於說,一般的大眾媒介,它其實在處理這種新聞的時候,其實就很經常就會遇到的一些狀況,比方說我們會常常說置入性行銷。

黃:是。

俊:那這當然就是一種科學新聞裡頭也會遇到的,那但他其他的類型的新聞也會有。

黃:對。

俊:那比方說有一種類型是把科學講錯,這非常的常見,就是說,把科學的理論啊然後說錯了,司空見慣。

黃:是,是。

俊:對。那另外有……

黃:記者在詮釋的過程中,他可能記者剛開始就沒有接收到很完整正確的科學家傳遞的訊息,經過自己的解讀之後可能誤差又更大。

俊:對。而且這背後當然也跟我們過往,培養這些廣義的新聞從業人員的時候,我們給予它的教育經常會在自然科學部分,我們會比較沒有那麼的重視。

黃:沒錯。然後在自然科學類組裡面來從事新聞工作的比例也相對很低。

俊:沒錯,沒錯。所以像這幾年有一些新聞科系,開始招收理工背景的學生,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大的突破。因為其實在我們的研究裡頭,把科學講錯,大概就是最常見。

黃:是。

俊:那另外像說把科學戲劇化,這個也常見,我們都想說像我們每年假如那個諾貝爾獎頒獎典禮公佈得獎者。因為講這些科學家到底做了什麼事,有時候太枯燥,那講講他的軼事。

黃:他的一些生活裡面的故事、他的學經歷背景,甚至是八卦。

俊:假如是八卦就更完美了,諸如此類或者是名不符實,這個也是一般的新聞都會遇到的就是圖文不符啦、或是標題跟內文其實不符的,那在科學裡頭很常見,因為在科學傳播有一個很著名的話就是講說,科學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但媒體要的是快門的瞬間。

黃:沒錯,沒錯。其實很多新聞工作者都很怕採訪科學家,因為科學家要把一個理論講完要講很久,而且要從頭開始講起這個前因後果緣起,做了哪些研究方法?結論是什麼?對。但是在媒體上因為限於篇幅。

俊:對。

黃:它可能在電視新聞它可能只有一分鐘、一分半鐘,那就算是一個新聞專題它可能三分鐘、五分鐘,最長的十幾分鐘就很難,報社也是一樣,他有篇幅的限制,因為寫太長就變成科學研究論文,觀眾也不想看。

俊:沒錯。

黃:所以如何在專業跟這個易讀,吸引觀眾閱讀中間可以有比較平衡,是真的蠻不容易的。

俊:對。其實它的困難度真的很高,一個新聞從業人員真的要從一個科學家他畢生所貢獻的這些科學研究成果,然後能夠萃取或是抓到裡頭最精髓的部分,那個需要很長的功力。

黃:是。

俊:所以就是說名不符實蠻常見。就比方說先前有一個很有趣的,我們臺大非常棒的一個團隊做的研究,他講說用那個小老鼠給牠照射藍光,分析出來的結果,就是說你假如經常那個暴露在那個光線底下,那個老鼠牠的細胞會被活化。於是那個毛會長得比較快,但是後來隔天的報導,他們的標題幾乎都下說睡前假如滑手機幾分鐘,你可能就會晚睡幾小時。

黃:為什麼落差這麼大。

俊:這完全八竿子打不著嘛,那後來我們去查這整個新聞,原來就是說記者會背後,因為記者可能不知道不清楚這個研究到底有什麼重要性?然後突然就有一個記者就問我們的那個臺大的主持人,嘿對就是說,那所以假如這樣的話,是不是我們滑手機就會容易失眠。

黃:因為一樣有光。

俊:一樣有光,其實那整個的內容都差別很大,但是這位臺大的教授他也本於這個……

黃:公眾服務。

俊:他也只好說可能應該會是這樣,是沒有錯,可能有這樣的可能性。就隔天所有的報導的標題都歪掉。

黃:原本根本就沒有研究到這個部分。

俊:對,對。而且沒有用「人」做研究,而且裡頭沒有手機。

黃:這個落差還真的滿大的。

俊:非常大,而且就是這樣的情形是……

黃:就標題跟內文名不符實的狀況。

俊:名不符實,對對對。那或者是便宜行事,就是說感覺我們的媒體好像用很科學的方式,在幫忙我們監督這個世界,比方說我們最常喜歡報導那個全球暖化,大家都非常關注這樣的一個問題,但是也會經常出現某些事,就是這件事情跟全球暖化,其實沒有太大關聯性。

俊:比方說曾經有一次有一個案例,這個我印象非常深刻,就是有一隻北極熊在挪威的冰原,它就死在那個冰原上。

黃:是。

俊:那個新聞就去給它報導,就拍了這個北極熊的照片,然後那個報導的標題就叫做這個北極熊已經瘦到皮包骨,全球暖化的悲歌。

黃:很聳動。

俊:非常有吸引力,那我們就突然就對世界就開始有很多關懷。

黃:很多關懷。

俊:每個人都……

黃:不要害死北極熊。

俊:對,對,對,對。結果就剛好有一位科學家在附近,他就看著這隻北極熊,他看到這新聞之後,他就到那個北極熊附近去看看,他後來得到的結論,他從北極熊的指甲皮膚啦各種狀況,他得到結論就是北極熊為什麼死掉。

黃:為什麼?

俊:因為他老了。

黃:所以他是自然老死?

俊:自然死亡,在那個挪威這種冰原的地方野生動物死掉,事實上他就死掉,最後那個肉假如腐化之後就會剩下皮。

黃:是,所以牠並沒有瘦到皮包骨。

俊:對。他是一個非常自然的景象。在那個地方,我們就把他說這是全球暖化的悲歌,聽起來好像很科學,像我們也很關心這個議題,事實上他是很便宜行事,他對於這個事件背後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他並沒有好好的去還原它的真相。

黃:也是偏離了事實。

俊:偏離了事實。就是說有的時候也會有狀況,就我們高舉科學的大旗。

黃:是。

俊:那貌似很關懷這個世界,那事實上講了一個樓歪掉的故事。

黃:雖然它的動機看聽起來好像是好的,喚起大家對全球暖化的重視,但是它仍然跟事實是不太吻合的。

俊:沒錯。就像這個也是經常會發生。有一個是非常屬於我們臺灣或者是東亞的社會會發生的一個問題,我們把它取名叫做多重災難。

黃:多重災難。

俊:多重災難的科學新聞,原因就是因為科學它是一個很強勢的人類的知識或是文化,他的語言經常會用英文來溝通,比如說我們今天台灣的科學家有非常好的科學的產出,那他可能會選擇去發表在國外非常著名的科學期刊,那這樣會促成他這個交流的方便性,所以很多最新最快的科學的研究成果,他會用英文做發表,那這個時候就會發生這種狀況就是我們要把那個最新發表的成果,把它轉譯成我們國內的新聞報導的時候,它就會牽涉到很多翻譯的問題。

黃:對。

俊:比方說從專業期刊如何被轉譯成媒體的報導,媒體的報導假如是國外媒體報導,他又如何被轉譯成國內媒體報導,那國內媒體的平面報導,又如何被轉譯成有畫面的電視媒體的報導。

黃:是。

俊:那我們就看到一個非常清楚的一個問題,每轉一次幾乎樓就歪一次。

俊:那所以我們講的多重災難的現象就這樣子。

黃:您可不可以舉個例子。

俊:其實我們的研究裡頭有一個非常有趣的例子,我們臺灣的平面媒體最喜歡的國外的的新聞媒體裡頭,有一個就是英國的每日郵報,那為什麼是英國每日郵報呢,因為科學新聞有時候寫太難,像The New York Times科學版,它的內容事實上是非常難,有一定程度的的門檻。

黃:連這個記者都看不太懂。

俊:對,對,對。所以說他即便要翻譯可能都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任務,那這個時候就剛好英國的八卦小報,經常把科學新聞講得很有趣,結果後來變成是我們國內平面媒體在翻譯國外科學新聞裡頭的大宗,我們的那個研究裡頭告訴我們其實比例是真的非常高,每3篇就有1篇翻譯自每日郵報,還不是所謂的廣義的八卦小報。是每日郵報,幾乎是每3篇就1篇,那每日郵報是一個英國很八卦小報,於是我們就會經常從裡面翻譯出很多光怪陸離的科學行為。

俊:比方說有一次就是臺灣某某大報,它的頭版頭條,頭版頭條就可以躺在7-11上面的那個版面。他上面講說外星人已經被解密,然後美國證實這個外星人的傳聞是真的,這天大的新聞。

黃:非常大的新聞。

俊:頭版頭條,然後他頭版裡頭的版面,甚至還有那個外星人的畫面。就外星人就長這樣子。那後來發覺這是一場惡作劇,而且這是一個舊聞,在科學的研究裡頭,我們都知道,這已經傳好多年,其實就是一個惡作劇的一個報導,結果我們的這個大報把它放在當天的頭版頭條。

黃: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俊:其實他真正的新聞點是美國的FBI。他們把一個資料庫解密,那個解密的資料庫裡頭剛好有一個就是四、五十年前大家傳聞外星人的報導,之所以解密的意思就是說這個報導其實已經是不重要的東西,於是就公開都給大家看。所以真正的新聞點是他們的資料庫解密,那英國的那個每日郵報就把這個新聞報導的很大,那我們的平面媒體他就去翻譯這個英國的小報。

黃:是。

俊:那翻譯完之後再重新給它賦予了一個更聳動的標題,我們的標題甚至跟英國的每日郵報的標題是不一樣的。

黃:就更吸睛,更聳動。

俊:然後最有趣的是。FBI是美國的,那我們怎麼會把一個美國的新聞去翻譯一個英國的媒體。

黃:是。我們也沒有去美國的網站上 FBI的網站,或者是美國的媒體上查證。

俊:沒錯,那像這個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錯誤。

黃:是。所以我們在做事實查核時候其實也常常看到凡是英國研究,這樣子開頭的錯誤率真的非常高,就是因為很大一部分都是直接翻譯英國小報的結果。

俊:對,對,其實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案例,就是說,我們現在很多年輕的朋友,包括學生,他們很喜歡開玩笑就說,什麼東西假如很扯的話,他們就說……

黃:英國研究。

俊:英國研究就是最扯的象徵。

黃:真的,我們在做事實查核也是這樣。對,而且我們也發現一個現象就是臺灣有第一家媒體一旦翻譯了所謂的英國研究以後,也會出現您說的然後樓就越來越歪,因為其他家媒體他甚至連回去看這個英國郵報都不看。它就是把臺灣第一家翻譯的那個媒體的翻譯稿,自己再加油添醋,然後第三家媒體又把第二家再加油添醋,所以就是越報越偏離。

俊:沒錯,沒錯,沒錯。這完全是這個樣子,說是說我們已經感覺我們的媒體現在不太有能力他真的能夠溯源,到最源頭去看看這個問題怎麼樣,那就以訛傳訛,那再加上現在social media這樣子的方便,那就有人再把它擷取,然後再把它放在line裡頭去,那就歪更多。

俊:以前我都不曉得為什麼英國研究是一個好笑的笑話,那後來我們做完這研究之後,我們終於為這個笑話找到它的起源,因為它的起源就是因為我們大量翻譯英國的八卦小報的科學報導,於是連帶英國研究都被污名化。

黃:是,沒錯,這是很有趣,也很值得大家提醒的現象。所以我們以後只要在報導上看到英國研究,我們都要想辦法會去看它的原文。它如果提到說,這是哪一個期刊,哪一個哪一篇論文,我們就會回去找那個英國原本,或者是全世界哪一個國家英文的那個原本的期刊然後去看,常常真的看到就是覺得,哇怎麼落差這麼大。

俊:對,對,沒錯。這確實是很嚴重的問題。

黃:那我們來談談知識性的難題,是哪些知識性的難題?造成了科學的假新聞。

俊:知識性的難題,經常就伴隨著科學這個知識,在被累積的過程裡頭的一些特質,那比方說有一種錯誤就是把那個關係錯置,那所謂的關係,就是說比方說我們經常會遇到一種狀況就是倒因為果,或者是把那個數量級無限制地擴大,我舉個例子,比方說過去曾經有一個報導它講說,經過科學家研究啊,假如一個國家,他們整體人民巧克力的消耗量越大的話,那他們得諾貝爾獎的得主的比例也會越高,比方說類似像這樣的一個新聞,那我們的媒體的報導裡頭,當然就會把它詮釋成說好像吃巧克力會變聰明這樣,類似像這樣子的新聞,你假如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理解,你會發覺巧克力的消耗量它某種程度是象徵了這個國家的經濟的水平。

黃:因為它不是生活必需品。

俊:對,沒錯,沒錯。

黃:它已經是近乎有一點點奢侈品,價格有點高。

俊:對,沒錯,沒錯。而且可能也帶有一點生活的品味之類的。那這樣子的一個國家他也許更有餘裕,可以把他們的教育做更多的投資。

黃:是。

俊:那於是才造就了他們的諾貝爾獎得主可能會比較高,經過我們的媒體的報導之後,它會太過度去強化這種不對稱的因果關係,然後感覺上好像我們臺灣來核算一下,我們還缺幾公噸,那我們就請每個學校或是軍方幫忙吃一吃。

黃:我們很快就會有諾貝爾獎得主出來了。

俊:對,對。所以像這個就有點把那個因果關係錯置,那或者是很常見的是把那個數量的單位把它擴大。然後增加了一個威脅的效果。比方說臺灣的牡蠣的風險可能是國外的五百倍,這聽起來就覺得非常的恐怖,那我們曾經看過一個案例就是說他標題雖然這樣寫,但是那個研究它事實上它講的是說就算我們超標,但那個超標的量還是非常地微量。

黃:您是說臺灣的牡蠣因為受到污染。

俊:對,就類似這樣子。那你只要聽五百倍你會覺得很恐怖,但是它那個五百倍它原本的標準就是一個非常微量的東西,那你只要把非常微量的數量級再乘以五百,它事實上還是微量。對,而且那個量就是少到說科學家也許認為說,你可能必須天天吃牡蠣、連續吃20年,那你可能就會超標。

黃:而且每天可能要吃幾十公斤。

俊:對,對。那其實在我們的氛圍裡頭,很容易就把擴大成說,哇好像我們今天吃了什麼這樣的一個東西,那我明天可能就會有生命的危險。對。然後對我們的社會造成的一個習慣,就是我們經常事情來的時候是來得快去得快,像有一陣子我們的這個茶飲料,就說裡頭可能會有那個農藥的殘留,然後可能一瞬間我們的這些……

黃:茶飲消費都大減。

俊:都沒有人去買。

黃:但大家很快又淡忘了。

俊:對,對,對。其實很快就回來了,那原因就是我們對於這樣子的事情,就是好像就慢慢地也麻痺。

黃:因為太多東西不能吃、不能喝,如果照這個謠言的標準這個也不能吃、那個也不能吃,最後就會放棄算了。

俊:沒錯。沒錯。那像這個是關係錯置。那像有一種類型叫做忽冷忽熱。

黃:忽冷忽熱。

俊:忽冷忽熱就是說它好像沒有一致的一個標準,像我們的媒體裡頭,有時候政黨的色彩是非常的濃厚而且堅持的,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黃:就是有一些媒體,他的政黨立場很鮮明,甚至以此來吸引他的閱聽大眾。

俊:對,對。那他們這種鮮明的態度一面對到科學就變得其實沒有關係,就是我今天支持a然後明天支持b就沒有關係,什麼案例呢?比方說偶爾我會看到那個媒體跟我們講說,維他命C可能對治療感冒很有幫助,突然隔天就跟你講說最近研究說是沒幫助的,或者是喜歡喝咖啡的人,應該都會有一個經驗就是,到底喝咖啡好還不好,喝牛奶到底好還不好。

黃:對。

俊:偶爾都會有不同的報導來告訴你他可能好、可能不好。

黃:而且看起來好像都有科學研究在支撐。

俊:對,沒錯,沒錯。

黃:那這到底怎麼回事呢?

俊:一開始兆徽所提到的,就是說科學原本就有一個所謂的不確定性,尤其是他還在不斷研究的過程,那他有時候需要時間去最後我們就會對這件事情有共識,比方說抽菸這件事,我們在50、60年代的時候,事實上可能那個時候在大眾捷運工具裡頭都可以公然抽菸的。那個時候他們還會認為說有人反對煙,這是為了要去打壓菸商,所以那時候有非常多的debate都還在進行。所以甚至我們的辦公室那個時候都是不禁菸的。我印象中我剛出生的時候去搭那個什麼鐵路公路局。

黃:到處都是菸味。

俊:而且是一邊搭車裡面的人就在抽菸,那現在我們不會再有人去認為說抽菸這件事好像是對身體的健康是有爭議的,不會,大家幾乎已經有共識。

黃:知道抽菸對身體不好。

俊:沒錯,就是說他那個因果關係已經被普遍的認可,那這個就是一個科學的研究,從他一開始也許有不一樣的看法,到後來慢慢的他們會沉澱下來。

黃:就是有更多的研究來支撐某一個面向的理論。

俊:沒錯,沒錯。所以這裡頭就是說,原本它就是科學的某一種屬性,但是我們經常會用很絕對的方式,這篇研究就很絕對的講什麼東西是對的。結果同樣一個事情到另外一天他就很絕對的講它是錯的,那這個就是一種。

黃:也會讓民眾覺得無所適從。

俊:對,對。那甚至像不懂保留,就是很經常性的,我們會把一個事情講得很決絕,就關於科學的研究。

黃:是。

俊:這個大概在很多的狀況裡頭,會遇到的情形是說,尤其是跟健康相關的議題,科學家很難直接拿人類來做研究。

黃:都是先從動物實驗開始。

俊:對,對,對。像這次的疫情我相信有很多人也開始體會到一件事,原來要發展一個藥物或發展一個疫苗,它是需要經過這麼長久的時間。

黃:是。沒錯。這次疫情已經算很快了,對不對?很多是緊急授權。很多藥物的研發可能要10年、20年、30年。

俊:沒錯。幾乎已經是顛覆過往的一些科學的程序,那也讓大家體會到一件事,原來一個藥物、一個食品業,它真的要確認它是安全有效,它是有這麼複雜的一個過程。所以我們有很多的報導,是科學家還在做一些臨床的嘗試,比方說還用小老鼠在做研究,或是它根本還沒有進入到臨床階段,我們就很容易就把它報導成這個醫藥的新曙光、什麼東西的曙光,那這個就是我們對於科學那個不確定性的那個保留,我們經常都是會講得太滿。為了要讓這個新聞看起來更有趣的。或者是說更吸引大家的目光就把話說太滿、不懂保留。那或者是說置入性行銷,這個就比較普遍,我們剛剛也會提過,那尤其是科學的置入性行銷,有時候它有很多不同的複雜面向,一般我們會講說可能是賣產品。那可能是我們常見的置入性行銷,但科學研究裡頭它也會有一種狀況,是說在科學界裡頭未必會普遍認可的人,但他卻是媒體的寵兒。

黃:因為他在很多東西還沒有被驗證之前就很敢講。

俊:對,也會有這種類型,但偏偏就是說一般真正嚴謹的科學家……

黃:會比較保留。

俊:會很保留,因為他知道科學的這個不確定性都還是需要大家前仆後繼地去琢磨它,那他不會把事情講這麼滿,但是有的人的風格就不會。

黃:但是講得不夠滿的時候,在媒體上好像就不夠聳動。

俊:沒錯,這就變成說是媒體就不會喜歡他,你講這麼長,我只希望你一句話,但偏偏那句話都講不出來,覺得我怎麼可以講這樣的一句話。

黃:怎麼可以說這麼武斷的話,對不對?在真正的科學面前人其實是還滿謙卑的。

俊:沒錯。但有一種類型的科學家可能就不會是如此。那他就比較勤於在媒體面前曝光之類的,這個也許會對他的比方說研究經費啦、或者是社會的知名度啊會有些幫忙。那這個也是很特殊的屬於……

黃:某一種假新聞的類型。

俊:對,就某一種置入性行銷。

黃:是,是。

俊:那在科學裡頭,他有他很不一樣的一個面貌。

黃:甚至在疫情中其實我們也看到很多即使不是醫師,營養師可能也跳出來講很多要非常醫學專業的,或者是有一些醫師,他根本不是這個專科的,他也要跳出來發言搶媒體版面。

俊:沒錯。這段疫情期間讓我們學到很多事了。我們假如真的把疫情期間的各種狀況把它檢視的話,你會發覺哇是一個很好的一個科普教育的題材。

黃:就是期待俊儒老師接下來有非常多可以研究的素材。

俊:這導致因為這次的題材真的是非常……

黃:而且是全球都在面臨的狀況,然後各國的劇本也很類似。

俊:對,對,沒錯。那像最後一個類型大概就忽略過程,那這個比較容易去理解,就像我們剛剛提到,科學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但是媒體沒有這麼多篇幅幫你交代這麼多細節,尤其我先前聽我們那個平面媒體的朋友們會分享說,經常遇到科學新聞,他們接獲的指令就是你就是要用五百個字,就把這件事情講完,那講的難度必須要讓……

黃:一般人看懂的。

俊:對。那一般人的設定就是國中生的科學程度,他們會假設一般人對於科學的過程是沒興趣的,他只希望知道結果是什麼。

黃:可是這樣為什麼會變成假新聞?

俊:他在報導的過程裡頭,你就會發覺說其實他們會省略掉很多科學的過程的說明,我舉個例子,比方說剛剛提到那個每天看美女,那男生會多活5年,我們聽起來會非常的覺得非常的有趣,而且他會告訴你,這是英國研究跟你講的。

黃:那男人很喜歡傳這個對不對?

俊:對,對。而且那個案例是那個時候很多同事都會傳給我,知道我在做這方面研究,是然後他們就會說這個是好好玩的一個研究,那你看我們多數人就會看標題,然後看到他的結論我們就會開始覺得這件事情就是這樣子。

黃:但過程可能有很多研究限制是不是?

俊:對,對,對。因為像剛剛這個案例我們只要在心中問一個問題,要得到這個結論,科學家怎麼設計這個實驗?

黃:首先什麼是美女?可能就已經有各國、每個人有不同的定義。

俊:沒錯,美女如何界定,接下來是連續看美女看5年,到底5年怎麼看。

黃:每天要看多久、要怎麼看。

俊:對。看照片跟看真人效果一樣嗎?而且你要控制變數喔,控制5年喔,最後一個結論是說,你的壽命會多延長幾年,那這個結論要怎麼……

黃:而且跟你原本的年齡有沒有關係、大家的身體狀況。

俊:所以你看他這樣的一個研究,你只要把它寫成五百字的報導,就告訴你前面有人準備做這個研究,最後得到結論就是說,男人因此變得比較健康,不管心跳血壓什麼都比正常人來得更好,五百字交代完,那中間如何做研究?他沒有交代。

黃:那事實上到底那個研究是怎麼樣?我也很好奇。

俊:事實上就是沒有這個研究。

黃:為什麼會沒有這個研究,然後被這樣傳?

俊:這個新聞已經很久了,已經大概十幾年,在那個時候他完全是一個被杜撰出來的。所以那個時候就已經有這種假新聞,只是它傳佈沒有像現在可以透過LINE這麼的快速,但是很不幸地即便已經十幾年的新聞,現在還是不斷地在重生。對。而且再被加某些料進來。

黃:這完全是一個空穴來風。

俊:對,對,對。而且他當時這個新聞他還據說他是來自於新英格蘭醫學週報是哈佛大學的一個醫療期刊,你假如實際上去查就沒有這個研究。

黃:是,我也查過好幾篇跟新英格蘭期刊有關的,其實這只是假冠名對不對?

俊:沒錯,沒錯。所以這很有趣的事。

黃:是。沒想到竟然是完全沒有這個研究。所以您在這個研究科學假新聞裡面,還有哪些重要的提醒?

俊:我們剛剛歸納的這十種類型,其實比較像是說,我們從過往廣大的這種新聞資料庫裡頭歸納出來。那原本我當時做完這個研究的時候,我心裡就想說,我就幫大家這樣子歸納出來,我們終於解決了這個事情,我們知道接下來要努力的推廣這件事就好了。那誰知道後來智慧型手機問世,還有social media非常普遍之後,你發覺這個變形是更加的激烈,天天都在突變、天天都在突變,然後再加上我們這次的這個疫情,其實他也給我們很大的挑戰,所以就像剛剛兆徽所提到的,除了這些固定的類型之外,其實我們還面對的一個很重要的一個問題的情境。就是當我們人遇到不確定性科學的時候,到底我們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判讀或是面對它?那這件事情大概就是跟我們這一段疫情期間,非常相關的一個這個議題。

黃:是。那您的觀察呢?

俊:因為我們普遍我們一般的民眾對於一個複雜的問題,我們也都急著很希望給我一個簡單的答案。

黃:對。

俊:尤其是科學,我今天假如跟你談政治、談教育,我們每個人都有很多屬於自己的經驗。那假如談到科學,我們每個人都變得非常的humble,這個我不太懂這樣。

黃:對,很多人可能國中之後就沒有接觸過什麼物理、化學、生物。

俊:沒錯,沒錯。那事實上針對假新聞的這個議題,我們自己研究的觀察是說,當然遇到政治選舉的時候,很多假新聞會非常的多,但平常日的時候,其實跟我們每個人最切身的就是這些醫療相關,或者是食品相關、健康相關的新聞。

黃:沒錯。是大宗。

俊:是大宗。假如我們一般的民眾他平時面對這種新聞,他沒有一個好的一個解讀能力的話,那就代表平時他的訓練就不夠。

黃:對。

俊:如何在這種議題裡頭,讓一般的民眾多一點點判讀的能力。是很重要的。

黃:是。

俊:那所以在這次的這個疫情期間,我們就看到他真的綜合了好多最迫切的議題、最切身的議題,我們平時對於科學的議題,就算是非常的那個謙虛好了。在疫情期間,你總是要面對一件事,就是你要不要打疫苗。

黃:對。

俊:你要打哪一種疫苗。

黃:你就得做選擇。

俊:對。而且是來自於你的選擇。以前把它放著然後就聽聽別人的意見好像沒關係,但這次他被逼迫一定要作出選擇,而且專家已經告訴你,我沒辦法幫你選,那這個就是對一般民眾就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黃:所以從這次大家施打疫苗的這個經驗裡面您觀察到的現象跟建議是什麼?

俊:我觀察到的現象就是我們一般民眾都是認知的吝嗇鬼。

黃:認知的吝嗇鬼。

俊:對,這個在學理上就是說我們經常很希望對於一個複雜的問題,就是我自己不要花太多的精神去理解,因為這實在是太耗費腦力。最方便的方式……

黃:有沒有誰可以告訴我答案。

俊:我就找一個我信任的人,我就跟著他做就好。

黃:是。

俊:那這個就是一個所謂的認知的吝嗇鬼,那它的好處是我們每個人他可以很快地就幫自己做某些決策。那它的壞處就是,當他在面對一個不確定性的科學議題的時候,就像我們的疫情,而且當這個議題可能會跟政治、社會、文化都有一些鍵結的時候,換句話說,他們都有一些橋接,全部都絞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很容易會變成是一種意識型態上面的挑動。

黃:是。

俊:這個大概是我們在這段疫情的期間,就是說除了我們剛剛提過那十種科學新聞的判讀之外,我覺得是一個在這個時代裡頭很新、很特別,然後很需要去面對的一個問題。

黃:就是科學跟政治議題,其實常常會扣連在一起。

俊:對,跟意識型態甚至我們講的陰謀論,那整個都會鍵結在一起。

黃:這謠言的大眾心理,可不可以先跟我們再談深入一點?

俊:是。

黃:認知的吝嗇鬼我們想要簡單一點的答案,然後還有呢,快樂一點也是嗎?

俊:對,沒錯,就是說我們一般人就希望說我們面對這麼複雜世界,可不可以讓我簡單一點就能夠瞭解,然後我瞭解之後,覺得心情還蠻愉快的,那在面對像疫情這種不確定的狀況,而且跟科學這麼的息息相關,裡頭又是疫苗的又是隔離,然後你看這些概念都很複雜。

黃:對。

俊:那一般民眾他很難去消化這麼多複雜的概念。於是我就找個人,我相信的人來認同他,那我們剛剛就提到說,這個有好處,但他也有壞處,那壞處就是他可能會造成社會的一些不安或是煽動性,假設說 ……

黃:認同的對象是在不查證的狀況下,甚至有些是刻意造假。

俊:對。

黃:想要動搖人心的狀況。

俊:他背後假如有一些不一樣的意圖,那這個時候可能就會造成很多的紛亂。我舉個例子是在這個疫情期間,我感受真的非常深刻的,比方說我們臺灣經歷過幾次的選舉,非常激烈的選舉,那我們在學界的朋友裡頭,你一定會遇到就是這個時候,這個人比較挺藍,那這個人比較挺綠,平時我們都是好朋友,但遇到選舉的時候,他就明顯挺藍、他就明顯挺綠。

黃:是。

俊:然後他們可能彼此就看彼此不太順眼,OK都完全可以理解,背後有很多意識型態或是成長背景文化的這種歷程。但是在疫情期間你要打什麼樣的疫苗。

黃:對,也會被這樣干擾對不對?

俊:然後這個是我覺得我最沒有辦法理解,我的意思是說大家有各自的政治認同,我很能夠理解,但疫苗或防疫真的是真的是……

黃:理論上是科學的問題。

俊:對,這不是科學嗎?但是我生活週遭還是很明顯的,比方說比較挺綠的人,他也許就喜歡某種疫苗,比較挺藍的人,他就喜歡某種疫苗,但這不是科學嗎,偏偏這兩群人裡頭也都有科學家,或是所謂科學素養非常好的人。

黃:是。

俊:那這個真讓我陷入非常大的迷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黃:就是一個很好的研究題目。

俊:其實我確實就針對他做了很多study,我不為了證明什麼,而是我真的好奇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黃:那您目前研究的結論?

俊:結論就是說,我假如用一個非常簡單的方式來描述它就是說,我們每個人的腦裡面就很像以前好萊塢有一個電影都叫「腦筋急轉彎」,就會有幾個人在控制我們的腦,我把它形容成這裡頭可能有幾個巨人就睡在我們的那個腦袋裡頭,可能有知識的巨人、理智的巨人或是文化巨人等等,那其中有一個巨人是叫意識型態的巨人。那這些巨人平時大家就各司其職嘛,那遇到這種爭議的事件的時候,你只要一不小心喚起了那一個意識型態的巨人,這個巨人就裡頭最大隻的,旁邊的知識巨人會打不贏它,只要你的腦袋裡頭的意識型態巨人被喚起,他其實就會把整個的思維就往那個地方。

黃:是。就會只相信你想相信的。

俊:對。這個對我來講是非常意外,意思就是說你只要面對一個政治的事件,那由意識型態巨人出來幫你決定這件事,那完全可以理解。但防疫這件事情是一個科學知識為導向的議題,但為什麼這個議題裡頭還是有可能會喚醒意識型態巨人。

黃:是。

俊:除非你不要喚醒他,你只要喚醒他,他就主宰了這個戰局。

黃:這其實跟我自己週遭朋友的觀察也蠻近似的。

俊:沒錯。

黃:對。所以我們必須要對於這樣的現象更有自覺對不對?

俊:對。

黃:所以在意識型態的巨人跑出來的時候,我們可能要有更多的理智跟更多的科學的思考來面對這些問題。

俊:對,應該就是講說,其實我們要意識到目前正是意識型態巨人在幫我們決定一些事的時候,像說一樣是在談陰謀論這樣子的主題,那比方說我們會看到在歐美裡頭,他們有一種不算少數的一種反疫苗的聲音。

黃:對。

俊:那這個反疫苗它有它背後的歷史的脈絡跟那個過程,那也形成了很多在西方世界的陰謀論。那在臺灣其實我們反而反疫苗,雖然有但聲音不大,但是我們的意識型態卻是挑疫苗,我們的這個陰謀論裡頭充斥比較多是挑疫苗,換句話說,其實不同的社會裡頭,在這次疫情裡頭,他都充斥著就是我們這些假新聞跟陰謀論跟意識型態在……

黃:各種糾結。

俊:是。雖然我們臺灣還是有自己不一樣的風格,但這個現象還是非常的明顯。

黃:此外呢,在科學謠言上,還有什麼樣的大眾心理是您觀察到的?

俊:在科學裡頭的這個大眾心理裡面延續我們剛剛的主題,我舉個例子,比方說明明科學的知識在幫我們決定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假如有一個人他真的依照意識形態去想事情,那你就跑出來跟他講說你這樣不太對,你要尊重科學的結果,那科學告訴你什麼才是正確的。所以你應該要試著這樣去做事情,那我觀察到的一個狀況就是,這樣做就會有點危險。因為當那一個人他原本是用意識型態,然後在思考某些事情的時候,當你用這麼強勢方式來做所謂打臉的動作的時候,經常不會得到一個美好的結果的圖像,而是那個被打臉的人他不會接受你的這個說法,那其實在學理裡頭我們常常講說這叫做高馬現象。

黃:高馬現象。

俊:High Horse Effect,一隻高高的馬,看他的那個緣由,就是說以前在打仗的時候,將軍常會騎一隻非常高的駿馬,那為什麼騎著那麼高大的駿馬?要騎得比他的部屬還高大。

黃:氣勢、架勢上要做出來。

俊:對,對。即便他是長得很矮小,坐在那個高馬上,那大家就覺得他睥睨這些人,然後有那個威嚴跟氣勢,那所謂的高馬效應在這樣子的情境裡頭,他就在說明說,假如我試著說服對方,但是那個被說服的那一方他突然認為你跟我講話的時候你高高在上,即便你講的是對的,即便你背後的科學知識有很多充分的這個基礎,但我不會買你的帳,而且我甚至會用更加極端的方式來反對你、來氣你,你認為你講的都是對的。但是我就是不買單,而且我偏偏逆其道而行,那我們假如從一個事實查核的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情,他其實就有一個非常奧妙的一個關係,就是說我既要讓你知道這件事情,其實恐怕你的理解是錯的,但我又不能用這樣強烈的方式來讓你不滿。

黃:對。就是我們怎麼樣讓真實的訊息可以有效地傳達出去,影響到那些被謠言困惑的人。

俊:對,對,對,對。

黃:所以您的建議是什麼?

俊:我建議大家就是說我們在做這種假訊息的闢謠或傳播的時候,確實我們要多照顧到這些謠言的大眾心理。我們剛剛提到說一方面用比較簡單而淺見的方式,那我最想提醒應該是說,另一方面我們還要用比較謙虛的方式,所謂那個謙虛是指說,其實我在跟這個人交流的時候,我們不要有一種……

黃:高高在上,不是在說教、不是在教育他。

俊:對。不要讓他有一種被打臉的感覺。我們知道說其實他會這樣子做,他有時候是因為他某一些認同的這個情境,你真的要讓他擺脫這種意識型態的認同,主導全場的這種處境的話,你就要非常小心地讓他繞過他心中的意識型態巨人,簡單講我的腦子裡面假如有很多巨人,要小心不要驚動那個意識型態的巨人。

黃:要繞過它、不要想要打敗這個意識形態,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要繞過它。

俊:沒錯,沒錯。努力喚醒他旁邊那一隻比較小隻的理智的巨人或知識的巨人,那隻最大隻的小心繞過去,因為我覺得這樣才不會讓我們很多的努力是徒勞無功。

黃:俊儒老師這提醒非常好,就是一旦陷入意識型態之爭,人們就會更執著於我原本相信的那些不太真實的謠言。

俊:沒錯,沒錯。

黃:這個是我自己也有很深的體會,我發現我身邊很多飽讀詩書的朋友,但是他可能因為意識型態而對某一些疫苗,比如說高端國產疫苗非常懷疑的時候,我再怎麼樣把科學數字跟他說可能都是反效果。

俊:是。

黃:所以在這種狀況下,我們除了要繞過這個意識型態來提醒這些親朋好友是假訊息之外,還有什麼方法注意的?

俊:光是要繞過意識型態,它就是一個很困難的任務,即便我剛剛講是說我看到這樣的現象,我們試著應該用這種方法來解決,但我知道最困難的地方就是我們實際上有哪一些實務的作法可以來做到這件事?

黃:是。

俊:我舉個例子,那這個例子當然他不會符合所有的狀況,那我舉一個非常常見的例子,比方說我們在家族的群組裡頭,經常是有學生會提供給我很多這種狀況,比方說他就跟我抱怨說我的那個阿公阿嬤啦、或者是爸爸媽媽或是叔叔伯伯丟了一個假訊息,結果他(學生)因為上過課,於是他就非常的正義感大爆發,就跑出來就說這是錯的,我們老師說怎樣,然後這個時候就打臉那個叔叔伯伯,叔叔伯伯覺得不太高興,就說你是晚輩這樣子對不對?那假如遇到這狀況該如何?其實遇到這狀況,你假如試著在丟出你那個澄清的例子之前,你先說明說這個例子呢,其實我好像有聽過,那我當時也跟您有類似的困惑跟想法,這樣子講的意思,就是我先跟你站在同一邊,我們是一國的。那接下來就是說,我經過那個困惑,我後來才發現原來這事情是這樣,這中間只是一個小小的一個橋接的過程,但這個橋接過程……

黃:很重要。

俊:對。它象徵著就是我們避開那個意識型態,我們避開那個意氣之爭。那這個時候我們考慮到這種認同、我們比較humble一點,其實我們才有辦法把這樣的一個事情

黃:我們把自己的姿態放低一點,、即使我們在闢謠也不要好像說我說的才是真理,然後指著別人的鼻子說你是錯的。

俊:包括剛剛所談的,因為現在科學的議題實在是太多種,所以它甚至有些議題不是那麼清楚,我們就可以說它現階段是對或錯的,就包括說,像疫情期間很多人會建議吃營養品。

黃:是。

俊:那其實這些營養品。

黃:沒錯。

俊:我們頂多只能說現在的研究沒有累積到這麼多。

黃:維生素D,到底是吃了可以怎麼樣怎麼樣?當然有很多研究證實有某些功效。可是它有沒有強大到可以抵抗病毒?可能也還沒有那麼厲害。

俊:沒錯,沒錯。他就處在那種好像也有可能,但也有不可能。但這個時候我假如直接講,這就是一個錯的,我好像太強烈了一點。

黃:是。

俊:這個就是很特殊的一個科學的屬性,所以可能包括科學的屬性、大眾的心理、還有那個認同的因素,我們都要同步的去考慮它。

黃:所以要有更多元的說服方式。

黃:那面對這個科學假新聞這麼多,您會建議我們要怎麼管制?政府需要介入嗎?哪些狀況下,政府不得不介入?

俊:那一般其實我們要談這個政府介入的這個作法,它確實有很多尺度上面需要拿捏,那我稍微把它做一些分割的話,就是說,我們可以用這個事情,它的真實程度、虛假的程度跟這個事情它意圖的程度,就是說,我是非常有意識的要做這件事情,我們可以用這二種程度來規範說,到底什麼是屬於政府該介入、什麼是屬於我們事實查核中心可以多做的、什麼是屬於一般民眾,其實一定要有自己好的素養,那比方說當他意圖程度很高,我明顯知道有一個量體很大,可能是國家或是某一個非常有組織的單位,非常有計畫,而且處心積慮地要顛覆我,於是釋放出某些假訊息。

黃:惡意造假。

俊:對,然後他那個虛假的程度很高,意圖很高,虛假程度很高,這二個高的。類似像這種議題政府需要介入。

黃:是。

俊:因為對方也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組織,無法靠……

黃:民眾是很難抵禦的。

俊:很困難,它是有系統的在做。

黃:是。

俊:那相對的,假如意圖很低,虛假程度也相對沒這麼高的,我舉個例子,比方說我們偶爾還是會收到一些訊息是非常熱心的婆婆媽媽,她傳給你也不是要害你。

黃:沒錯,沒錯。

俊:OK,那這個時候這些東西就有賴民眾自己的一個素養,我們就不能說連這樣的議題,我們都要把它發起、介入。

黃:因為他常常並沒有惡意,他反而是基於善意的提醒。

俊:對,沒錯。

黃:這就是你收到的人我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辨識能力。

俊:對。

黃:是。所以總結這些您的研究,您會怎麼建議我們的聽眾,在面對科學類的假新聞、假訊息的時候,我們要抱持什麼樣的態度?怎麼樣自保?

俊:OK,其實這個時代,因為訊息太多元,然後各種手法不斷在翻新,那以前我經常在演講的時候都會告訴民眾說,要多去瞭解那個訊息,比方說我們要能夠去追溯他是不是來自一個可靠的來源,然後多聽聽不同的意見等等,結果到後來我心裡都想說其實最關鍵的事情就是,其實民眾必須要用功,那原因很簡單,比方說我們一句話講說你要知道這個訊息是不是來自一個具有公信力的來源。

黃:是。

俊:公信力的來源,光這件事情,你沒有去關注它、你沒有花精神去瞭解。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黃:對,沒錯。

俊:那所以我們假如去看一般民眾就是說,他必須要有足夠的知識量跟認真,他其實才會有相對好的識讀能力,那我過去大概把一般民眾的這種對於假訊息的反應也許可以把它分成四類,第一種類型,它可能是一種就是爽讀爽傳,我收到就傳、收到就傳,我根本連幫忙過濾都沒有,就是第一種類型。

黃:在現在來說,算是比較沒有數位時代的公德心。

俊:對,對。某種程度是這樣,就是說他也不幫你過濾這樣子。那第二種可能就是一種比較被動的民眾,他是已讀不傳,但他還是在吸收這些事情,但他危害的程度就沒有剛剛第一種多。

黃:至少到他這裡就斷掉,因為他不會再傳出去。

俊:對,對,對,對,對,對。沒錯,他就斷掉了。然後第三種他就是比較有責任感的公民,不確定不傳,這非常好,就是說,其實他假如沒有確定這個東西是完全正確。其實他就不會去傳播他。

黃:而且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很可疑。

俊:對,對,沒錯。那像這樣子的民眾也不錯也很好了。

黃:他也就阻斷了假訊息的傳播了。

俊:那當然最需要被表揚的公民就是那個積極查證、負責任的公民。

黃:是。而且他願意如果把他查證結果再分享出去,那就更棒了。

俊:對。那像這樣子的公民,他一定是自己認真,然後喜歡分辨各種訊息,喜歡去瞭解各種訊息,那這個我們就要頒金牌給他們。

黃:是。所以其實我們臺灣事實查核中心現在轉型教育基金會之後,就是希望能夠多著墨在媒體素養教育的提升,就把我們累積4年來的事實查核的技巧、心得跟經驗可以分享給更多民眾,讓民眾可以自己查然後自己來分享,然後來闢謠。

俊:沒錯,非常有意義的工作。

黃:當然像剛剛俊儒老師提醒的,其實事實查核還是有一些不容易的地方。在科學假新聞上面,因為它充滿了非常多的不確定性,以及很好的提醒和不管是事實查核中心或者是我們一般民眾在告訴你的親朋好友哪些訊息是真是假的時候,我們態度要謙卑一點、要比較有同理心,不要好像是騎在高高在上的駿馬,我們要走下來到能夠貼近地面一點,然後更瞭解為什麼民眾會傳遞這些假訊息,他其實常常是善意的提醒,對不對?

俊:對。

黃:所以彼此用善意來溝通才能夠化解很多的歧見。

好,非常謝謝俊儒老師今天的分享。

俊:謝謝兆徽。(校對:李建甫|更新:2022/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