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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威者闖入美國國會】移除有害言論 vs 社群極端化資訊生態系的權衡之難

2021-01-14

記者何蕙安／編譯

美國國會山莊示威事件後，各大社群平台相繼出手封鎖美國總統川普的帳號，也延伸出「去平台化」（deplatform Trump）的討論。學者分析，去平台化的手段可以降低川普與陰謀論者的感染力，但也可能讓其言論變得更加極端與危險，且更難以追蹤與研究。

網路巨頭封殺川普帳號的作法並非沒有爭議，包括德國總理梅克爾在內的歐盟領導人也發聲質疑科技公司越界處理言論議題。不實訊息研究機構《First Draft》創辦人克萊爾．瓦杜（Claire Wardle）12日在路透論壇（Reuters Next）上強調，儘管社群平台的行動是「進展」，但社群平台在缺乏監管架構與透明度下、獨自做出涉及言論的重大決定，令人感到挫折。

「建立一個健康的媒體生態圈充滿了折衷權衡，一定要了解所有可能的後果。（社群平台的）這些改變不一定是錯的，但必須確保這些本意良善的作法，不會最後變成是走一步、退兩步。」麻省大學學者伊森．祖克曼（Ethan Zuckerman）與哥倫比亞大學研究員查德‧拉金德拉‧尼可拉希（Chand Rajendra-Nicolucci）1月11日撰文指出。

《First Draft》並撰文呼籲，各界應關注社群平台在大選之後，是否會持續、且如何打擊不實訊息，以及相關的社群標準是否也適用於其他有類似問題的國家，如巴西與菲律賓。

國會事件成導火線社群平台對政治人物言論政策大轉彎

美國時間1月6日，當美國參、眾議員正在議場內確認全美選舉人團票時，場外抗議「選舉不公」的示威者突破警方封鎖、闖入國會殿堂，企圖阻止程序進行。該場暴動事件最終導致五人死亡，其中一人為警察。

部分共和黨政治人物在內的輿論譴責川普，認為川普要為該事件負責。川普選後一再宣稱自己勝選，向支持者灌輸「選舉舞弊」、「選舉被偷走」的說法；在當天事件發生前，他也在示威現場上對支持者喊話，要他們「前進國會」、「站出來」、「拼命阻止選舉人票確認程序」，提到「戰鬥」（fight）一詞至少20次。

在國會山莊被闖入事件發生後，臉書、推特、YouTube、TikTok等各大主要社群平台接連對川普帳號與事件相關份子祭出懲罰措施，且宛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就連沒有直接涉及社群媒體的其他科技公司也加入，如線上支付服務PayPal證實關閉了為華府示威者募資的帳戶，亞馬遜與ebay下架了唱和川普的陰謀論「匿名者Q」有關的商品。

圖1：美國各大科技公司與社群平台在1月6日國會山莊被闖入事件後的行動（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整理）

當中最受矚目的，莫過於推特在8日以「煽動暴力的風險」為由，永久封鎖川普的帳號。對主流媒體缺乏信任的川普，主要利用社群平台作為發聲工具，尤其偏好推特，他的推特帳號擁有超過8800萬追隨者。美國智庫皮尤研究中心2019年7月的數據顯示，在美國，大約有五分之一成人在推特上追蹤川普。

在國會山莊事件發生六天後，社群平台的「捕網」行動仍持續進行。12日，推特宣布移除7萬個「匿名者Q」陰謀論相關的帳號，並更新了公民當責政策（Civic integrity policy），規範違規五次的帳號將被永久移除。迄今沒有公開的事實查核機制的推特強調，會持續利用科技偵測潛在有害內容，結合人工審查。

至於另一個社群龍頭臉書，也繼1月7日宣布封鎖川普帳號至1月20日新任總統上任典禮，但在1月12日進一步宣布主動移除所有含有「停止偷竊」（Stop the steal）內容的貼文。

在〈國會山莊事件之後：科技與惡意不實訊息〉一文中，《First Draft》形容國會山莊事件是壓垮社群平台的「最後一根稻草」；兩大平台過去多次強調「絕不審查政治人物，否則選民無法看到民選官員的完整言論、無法促使政治人物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但國會被闖入事件卻迫使他們實施更為嚴厲的新標準。

替代性社群平台Parler也遭下架

相關的去平台化行動並不只針對在川普與陰謀論者，也發生在「平台」本身。視為推特替代社群平台、號稱不審查用戶言論的Parler，本周被其他科技公司下架。

《The Verge》報導，Apple公司與Google公司以「無法約束暴力與威脅言論」為由，在其APP商店下架Parler 後，亞馬遜公司也在9日通知Parler，表示拒絕為「沒辦法有效辨識且移除鼓勵或煽動暴力內容的顧客」提供服務。

《The Verge》、《BuzzFeed》等媒體披露，在國會被闖入事件發生之前，Parler平台被偵測到的煽動暴力言論，包括：Parler用戶們討論進攻國會山莊時要準備束線帶勒頸、冰鑽捅人；一則顯示絞索繩套動畫圖的Parler貼文，搭配文字「你們想先殺哪一個？1.（眾議院議長）佩洛西、2.（最高法院大法官）約翰．羅伯茲、3.（副總統）彭斯、4.其他。我個人偏好佩洛西，但可能還是要先處理彭斯。」而事件當天，類似的絞索處刑架曾出現在示威現場。

各大主流社群平台對川普與陰謀論者的「去平台化」行動出現了後續效應。《AXIOS》指出，幾個受到右翼份子歡迎的通訊APP下載數，於國會山莊事件後暴增，而主打資安的Signal下載數成長了677%，顯示右翼人士有社群平台大遷徙。

圖2：1月5日至10日期間，通訊APP的下載情形。在1月6日國會山莊事件爆發後，主打安全性、或是被視為替代性平台的通訊APP下載數劇增／擷自《AXIOS》

「我們的敵人正在噤聲美國總統，與上百萬守法的美國人。」另一個與Parler性質類似的社群平台Gab執行長安卓‧托巴（Andrew Torba），在國會事件當日就發表一篇題為「把川普總統帶到Gab」的文章，宣稱社群平台的封鎖行動是「大科技公司對美國的政變」。他並透露，Gab用戶數即刻增長120%。

社群平台對川普去平台化後續效應待關注

社群平台過去曾使用封鎖帳戶、暫停帳戶發文等手段，來遏制平台上的極端主義、恐怖主義，或歧視言論。儘管針對ISIS與右翼推特帳號的研究顯示，管制的手段可以減少被封鎖對象的傳播力，但也可能衍生出新問題。

麻省大學學者伊森．祖克曼（Ethan Zuckerman）與哥倫比亞大學研究員Chand Rajendra-Nicolucci在〈導往另類科技平台生態圈的去平台化之路〉一文中擔憂，川普的影響力可能會推動Gab、Parler這一類「另類科技平台」（Alt-tech）蓬勃發展，催生出更加孤立隔絕的同溫層，且當中充滿了虔誠的極端份子。

兩位學者以美國知名右翼廣播主持人艾力克斯．瓊斯（Alex Jones）為例，瓊斯因為種種瘋狂的陰謀論，在2018年8月6日接連遭到蘋果、Spotify、臉書、推特等社群平台封鎖或刪除其內容。在YouTube封鎖瓊斯時，他在YouTube已累積250萬的訂閱者，總瀏覽數超過10億。

根據《紐約時報》報導，「去平台化」的確重創瓊斯：瓊斯在禁令出台前三週，其經營的網站平均每天有140萬的瀏覽數，但在禁令後銳減至71萬。不過，這些舉措沒有讓瓊斯就此消失，他轉移到Gab與Parler，並已開始其影音串流平台，迄今仍活躍。

祖克曼等人擔心，如果所有的主流社群平台都跟進推特，永久封鎖川普，川普可能會跟如同被封殺的瓊斯一樣，在另一個替代科技平台打造自己的地位。

過去也曾經發生美國最大網路論壇Reddit關閉川普支持者的討論區，而用戶另起爐灶設立新論壇「TheDonald.win」的案例。康乃爾大學去年10月針對新舊討論區的研究發現，在新論壇中，貼文數、活躍用戶數與新用戶數都明顯下滑，顯示Reddit手段的成效，然而，在新論壇中，新社群的言論更加激烈與危險，是令人擔憂的新議題。

另一項研究也有相同觀察。喬治華盛頓大學極端主義研究學者貝格（J.M. Berger）2018年針對極右翼推特用戶被封鎖的研究則指出，推特的打擊措施導致部分用戶轉移到Gab等替代性平台；但儘管Gab提供了一個可以自由分享其他平台「無法傳播的內容」的安全港，但該平台缺乏社群增長能力，許多使用Gab的人本身就是另類右翼人士。

「（去平台化的）問題非常複雜。」祖克曼等人強調，當務之急，是在這些替代性平台快速發展之際，了解去平台化的利弊，在多方權衡之下，尋找如何有效打擊另類科技平台極端主義言論之作法。

「把有害言論從主流平台移除，以及讓社群變得更極端，哪個比較好？如果未來更難偵測與研究這些言論呢？如何確保去平台化不會變成用來噤聲政治意見者的武器？這些還都需要我們繼續思考。」兩位學者說。

台灣事實查核中心〈不滿推特臉書保守派用戶出走新平台Parler〉2020.11.17

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推特首次查核超級粉絲"川普"的推文〉2020.5.28

參考資料

First Draft <After the Capitol: tech and disinfo> 2021.01.08

Knight First Amendment Institute at Columbia University <Deplatforming Our Way to the Alt-Tech Ecosystem> 2021.01.11

Amarnath Amarasingam on Twitter 2021.01.10

The Verge <Parler is gone for now as Amazon terminates hosting> 2021.01.11

BuzzFeed News <The Rioters Who Took Over The Capitol Have Been Planning Online In The Open For Weeks> 2021.01.06

J.M. Berger <The Alt-Right Twitter Census: Defining and describing the audience for alt-right content on Twitter> 2018

Twitter <Permanent suspension of @realDonaldTrump> 2021.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