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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誤】網傳文章宣稱「人權歐美？讓老人去死吧」、「歐美國家讓老人放棄治療」?

2020-04-10

事實查核報告#409

網傳文章宣稱「人權歐美？讓老人去死吧」、「歐美國家讓老人放棄治療」?

發布日期／2020年4月10日

經查：

一、義大利、西班牙、英國與法國的醫療指引僅建議將病患的衰弱程度、預期壽命作為是否轉入加護病房的評估因素之一，並未將病患年齡作為依據；也沒有拒絕治療特定年齡患者的建議。

二、烏克蘭前衛生部長葉曼並未說「別浪費錢給65歲以上的老人治病」等語，但他已因失言風波而下台。烏克蘭迄今並無任何老人被放棄治療的案例。

三、美國德州副州長派屈克個人意見，並不代表美國衛生政策。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HHS）人權辦公室日前重申，所有醫療行為不得有年齡歧視。美國並沒有放棄治療年長者的政策。。

因此，該傳言為錯誤。

【編按：各國情況為2020年4月10日發布查核報告之資料，若各國措施有變動，將隨時更新】

背景

近日社群平台上出現一系列貼文，傳播有關歐美國家在治療新冠病患時，放棄治療老人的說法。一篇標題為〈人權歐美？讓老人去死吧！〉的文章，列舉包括義大利、西班牙、法國、烏克蘭、英國與美國等國家放棄治療年長病患的規定，強調中國細心治療年長病患，從未放棄老人的救治，與歐美「讓老人去死」的做法形成強烈對比。

該流傳文章關於歐美國家治療老人政策的說法如下：

「意大利；
從“不知道是不是該給老上呼吸機，還是老人都放棄治療”，到“放棄60歲以上的老人治療，把生的希望留給年輕人”，說明醫療資源崩潰后，必然陷入沒法選擇的選擇。這既是人權災難，也是人道災難。

西班牙；
直接“放棄對65歲以上老人的治療”，同時年輕人不聽勸阻，該干啥干啥。一邊是人權的第一要素生命權被剝奪，一邊是以自由的名義繼續為所欲為。這真不是所謂的文明該有的模樣。

英國；
推出了評分制，啟動淘汰老年感染者。按照老年人的健康狀況，把有病史、健身與否等列為評分指標，1-4分之內優先治療，5分起放棄。這是直接讓弱者老者患者去死。英國紳士那麼虛幻，叢林法則如此真實。

法國；
“70歲以上感染老人不進行插管治療”，原因是“醫療資源不夠”。這幾天熱傳法國人的浪漫，直接演示用胸罩當口罩，不少人覺得這很法蘭西。可是法國貴族精神去了哪裡？老人不是人？

烏克蘭；
這個國家從發達序列墮落到今天的模樣，說出“別浪費錢給65歲以上的老人治病，他們都是尸體。”這樣的話，不稀奇，唯一讓人脊背發涼的是這種同樣對待生命的態度。對老人無所謂，這是一個社會最大的忘本。

美國；
69歲的得克薩斯州副州長丹·帕特裡克（Dan Patrick）接受美國福克斯新聞採訪，直接講“年長者要為國犧牲，以拯救美國經濟。”看到了吧，和特朗普們調性完全一致，美國從聯邦政府到州政府，看重的不是人命，是經濟。不要小看這個話，讓去死的是窮人，富人群體裡的老人不包括在內。人權算個屁。」

圖1：社群平台流傳文章擷圖

查核

爭議點一：傳言指義大利「放棄60歲以上的老人治療，把生的希望留給年輕人」，是否為真？

義大利麻醉、止痛、復甦與重症加護協會（ Italian Society of Anesthesia, Analgesia, Resuscitation and Intensive Care， Siaarti）3月6日發布了〈在特殊例外、資源有限情況下，如何分配重症醫療照護資源的臨床道德指引〉，在15點的建議參考指引中，第3、4點（圖3）提到了年齡的因素。

第三點摘要：有關准入加護病房的病患年齡限制，可能終須設置。在有限資源下，因年齡限制設置而省下的資源，可能對存活機會更大與預期壽命更長的病患極其珍貴，最大化絕大多數人的利益。在最嚴峻的情況下，當加護病房病床飽和，「先到先治」的作法最終將導致後到的病患無法得到重症照護。

第四點摘要：在這前所未有的背景下，病情嚴重患者的併發症、功能狀態需與年齡一併謹慎考量。跟照護一個年輕健康的個體相比，照護衰弱年長且有嚴重併發症的病患時，可以預期將需採取更久——即消耗更多資源的臨床治療處置；而前者需要的治療可能相對較短、且較能得到效益。

圖2：擷自義大利〈在特殊例外、資源有限情況下，如何分配重症醫療照護資源的臨床道德指引〉

該指引要求醫生將「年齡」納入綜合決策因素，但仍須就病患的過去與當前健康狀態整體考量，並未具體訂出「不治療60歲以上患者」的建議。

因此，該傳言指「義大利放棄60歲以上老人的治療」，為「錯誤」訊息。

爭議點二：傳言指西班牙「放棄對65歲以上老人的治療」，是否為真？

西班牙查核組織《Maldita.es》在3月20日發布查核報告釐清西班牙放棄治療老人的傳言。此查核報告引述西班牙重症醫學和冠狀動脈學會（Spanish Society of Intensive, Critical Medicine and Coronary Units）日前發布的〈倫理指南：新冠疫情特殊災難下關於病患准入加護病房的決定〉。該指南推薦專業人員在決定病患是否進入加護病房時，應考量其「預期壽命（life expectancy）」。

此倫理指南強調，由於呼吸機等資源與患者數量的嚴重失衡，現階段在病患分級（Triage）時，應讓預期壽命最長的病患優先使用資源；但指南中並未禁止特定年齡病患使用呼吸機。

關於「預期壽命」的建議出現在指南的第15、16與21條。指南第15條與16條指出，面對讓哪個病患進入加護病房的抉擇時，應優先選擇最可能受益於重症照護者、或預期壽命最長者。具體來說，當醫生面對兩名患者時，出於對生活質量的考慮，應優先考慮生活品質調整後的存活壽命（Quality-adjusted life year，又稱質量調整壽命年）較長的患者。

指南第21條並指出，在評估預期壽命少於兩年的病人是否受益於重症照護時，須格外謹慎。

該倫理指南特別強調：在考慮有限醫療資源如何分配時，不應該以年齡作為唯一考量因素。（如圖4）

"Es importante señalar que la edad cronológica (en años) no debería ser el único elemento a considerar en las estrategias de asignación."

「重要的是，年齡排序（以年為單位）不應成為（資源）分配策略中唯一考慮的因素。」

圖3：西班牙醫療道德指引明確指出，病患的年齡不該是醫生的唯一考量（翻譯可參考上文）／擷自西班牙指引

西班牙查核組織Maldita.es採訪西班牙醫院、醫學會等機構，查詢是否有當地傳言所稱「不提供給70歲以上老人呼吸器」，這些機構均表示並未放棄治療老年人，也沒有傳言所稱的情況。

因此，中文版傳言指「西班牙放棄65歲以上老人的治療」，為錯誤訊息。

爭議點三：傳言指英國「推出了評分制，啟動淘汰老年感染者。按照老年人的健康狀況，把有病史、健身與否等列為評分指標，1-4分之內優先治療，5分起放棄」，是否為真？

（一）英國國家健康與照顧卓越研究院（The National Institute for Health and Care Excellence，簡稱NICE）於3月20日發布〈新冠疫情快速指引：成人重症監護）（COVID-19 rapid guideline: critical care in adults），為專業醫療人員判斷是否病患進入加護病房之建議。此指南更新版本為2020年4月9日。

NICE建議，在面對超過65歲、且沒有慢性疾病、學習障礙或自閉症患者時，使用臨床衰弱量表（Clinical Frailty Scale，簡稱CFS），並連同病患是否有併發症、其他潛在健康情況作為評估的參考因素。

圖4：擷自NICE指引圖表

根據NICE指引，年紀65歲以上的老人，若「臨床衰弱量表」分數為5分以上，會透過評估診斷，來確認是否需要收治重症監護。

NICE指引指出，針對不適宜收治到重症監護或沒有意願接受重症監護的病患，由非重症監護的健康照護專業人士，跟病患討論其治療計畫。

圖5：擷自NICE指引

（二）「臨床衰弱量表」是加拿大戴爾豪斯大學（Dalhousie University）於2005年所提出，將老人的衰弱程度分為七個等級。該量表在2007年進一步擴張，從「非常健康」（Very Fit）到「末期」（Terminally III）共有九個等級。

圖6：臨床衰弱量表中文版／擷自台灣家庭醫學醫學會

綜合以上，並非如傳言所指「英國以評分制，啟動淘汰老年感染者... 5分起放棄」。

爭議點四：傳言指法國「70歲以上感染老人不進行插管治療」，是否為真？

法國查核組織《CheckNews.fr》協助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查證。《CheckNews.fr》記者Pauline Moullot提供3月24日發布的查核報告，報告指出，法國麻醉與復甦協會（Société Française d'Anesthésie et de Réanimation，Sfar）於3月19日發布8頁的〈COVID-19期間允許病人進入加護病房與重症照護決定指引〉，強調「保證支持與照護所有人，尊重他人與其尊嚴」，當中定義以下原則：

共同決策：醫生須諮詢醫療團隊作出決定。
尊重病患的意願與價值觀，不管是病患本人或是其親屬所提出。
將病患過去狀況綜合考量，了解其衰弱情況、年齡（對COVID-19病人尤其重要）、併發症，以及其神經認知情況。
將病患的臨床嚴重度納入考慮，包括評估其衰竭器官數量。
評估病患的舒適度，包括疼痛、焦慮、不安、呼吸困難、鬱血（充血）與是否窒息等情況。

在《CheckNews.fr》查核報告中指出，「年紀」並非該指引中的唯一考量，甚至並非是重要的考量。魯昂大學醫院（Rouen University Hospital）外科加護病房主任韋伯（Benoît Veber）接受《CheckNews.fr》採訪時指出：「年齡是整個決策過程中很小的因素。整個決定要根據嚴重度、病人本身的情況，包括其醫療史、當前的健康狀況等。」

硝石庫慈善醫院（Pitié-Salpêtrière）搶救科醫生Jean-Michel Constantin也表示，「（作決定）不是只有看年齡。年齡只是讓醫生可以了解一個人衰弱程度的參考因素。但這不代表我們光看一個人的身分證就可以做出決定。」

因此，傳言指「法國70歲以上感染老人不進行插管治療」，是錯誤說法。

爭議點五：傳言指烏克蘭說出「別浪費錢給65歲以上的老人治病，他們都是尸體」，是否為真？

查核中心尋求烏克蘭查核組織《VoxCheck》協助。《VoxCheck》指出，該句話是出於烏克蘭前衛生部長葉曼（Illya Yemets）3月25日接受烏克蘭電視台《112》的專訪。原文如下：

"Тривалість життя середня для чоловіків по-моєму у нас складає 65 років. Тому я вам скажу відверто, що коли фінансисти, які нам повинні допомагати, починають розразховувати на тих людей, які ще у нас... Так? Я не лякаю і не жартую, які у нас ще живі, то я весь час кажу, ви пiдрахуйте... Так? Скільки нам треба виділити фінансів. Так? Але на ще живих людей, а не на трупих"

「在我看來，男人的平均壽命為65歲。所以我很坦白的告訴你，那些應該要幫助我們的金融家們，正在開始計算那些還活著的人需要的花費。我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嚇你，我一直都是這樣說——我們還要分配多少財政支出（在疫情上）？只計算還活著的人，不算死人的。」

《VoxCheck》查核記者Maksym Skubenko指出，葉曼並沒有說出「別浪費錢給65歲以上的老人治病，他們都是屍體」等語，但他可以理解部分人士如此解讀該段採訪。

Skubenko表示，葉曼於3月4日就任衛生部長，但3月30日就卸職。除了上述採訪，他在3月14日說出「孩童並不會傳染新冠病毒，但所有老人（退休者）都將因此死亡」等爭議言論。儘管其公關稍後解釋，葉曼意思是「老人特別容易遭到感染」，但他的失言被認為是他上任不到30天就下台的原因。

Skubenko補充，截至4月3日，烏克蘭尚未傳出任何關於老人被醫院放棄治療的消息。

圖7：葉曼接受專訪畫面／擷自採訪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