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事實查核研究：人們更喜歡分享「正確」的事實查核

記者何蕙安／編譯

阿根廷事實查核機構《Chequeado》委託獨立學者研究其事實查核報告效力，結果令人玩味：相對於被評比為「不實」（False）的查核報告，人們更傾向分享被認定為「真實」（True）的查核資訊。

「事實查核組織常常專注在更正不實訊息，而『正確』的事實查核報告的價值被低估。」研究者指出，特別是讀者原本就認為是正確的論述，在被證實為真後，「雙重正確」的情境會產生一種「認知愉悅」（cognitive pleasure），讓讀者更願意去分享查核報告，進而有助於正確資訊的傳播。

為了解2019年阿根廷大選時民眾如何接收、接受、消化與分享事實查核，《Chequeado》委託美國馬里蘭大學（University of Maryland ）與阿根廷基爾梅斯大學（National University of Quilmes）學者設計實驗與分析選舉期間的相關社群數據，近日發布報告〈社群平台上的事實查核與惡意不實訊息傳播〉。

實驗召募2040個受試者，主要探討事實查核是否能改變讀者的想法。研究者首先向受試者提供2019年阿根廷大選主題的相關推文，紀錄受試者對該推文真偽的評斷；接著將受試者隨機分為兩組，分別展示查證結果為「正確」、「錯誤」的查核資訊，最終詢問受試者是否接受事實查核結果，以及是否想要轉推分享。

題目的設計橫跨政治光譜，包括一則推文指稱當時競選連任的時任阿根廷總統毛里西奧．馬克里（Mauricio Macri）「辯論時使用助聽器」；另一則推文則是宣稱反對黨聯盟「大眾陣線」（Frente de Todos）的議員參選人奧菲利亞．斐迪南（Ofelia Fernández）「高中沒畢業卻領取最低薪資20倍的薪資」。

事實查核不見得改變意見 卻改變行為

分析結果顯示，閱讀者通常是選擇性地接受事實查核報告，儘管事實查核報告不一定能夠改變閱讀者的意見，社群平台用戶的確會因此減少分享不可靠資訊的行為，減緩不實訊息的傳播。

「我們從成立起就每天都在問自己，事實查核真的有用嗎？」《Chequeado》總編輯蘿拉．祖馬（Laura Zommer）撰文表示，「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證明事實查核的影響力，而且有數據去說服那些質疑的人。」

結果顯示，無論政黨傾向，大部分受試者在事實查核結果與自己的認知（政黨支持理念）一致的時候，傾向接受查核結果；但若與自己的理念出現衝突時，則接受度較低。 

以攻擊時任總統的「馬克里辯論時使用助聽器」實驗推文為例，在接收查核結果為「錯誤」（即查核結果認為馬克里沒用助聽器）的組別中，有66%的馬克里支持者表示接受查核結果，反對黨（政治立場為反對馬克里連任）選民接受度僅46%；不過，仍有33%的反對黨選民在看過事實查核後，認為原始推文是真實的。

在接受查核結果為「正確」的組別（查證結果指馬克里的確有戴助聽器），結果恰恰相反：馬克里支持者對該查核報告的接受度僅有41%，而反對黨選民的接受度高達75%。在此，仍有41%親馬克里的選民相信「馬克里沒有戴助聽器」。

有意思的是，關於「馬克里辯論時使用助聽器」的傳言是不只是實驗採用的案例，而是出現在現實世界的個案。2019年10月20日阿根廷總統辯論會當晚，在辯論會結束前，一名反對黨議員發在推特上發布了一張照片，宣稱馬克里的右耳戴著耳機。

報告分析了相關的社群互動數據，發現在推文發布後2.5個小時，高達89%的「#助聽器」（#Audífono）相關主題推文與轉推（720篇）來自反對黨支持者，只有4.5%來自馬克里支持者；不過，當《Chequeado》發布事實查核報告後，情勢逆轉，在之後的21個小時中，有70.6%的轉推（1376篇）來自馬克里支持者，28.4%來自反對黨。

圖1：實驗中「阿根廷前任總統毛里西奧．馬克里（Mauricio Macri）在大選辯論時戴耳機」的題目，是實際發生的傳言。圖為《Chequeado》的查核報告，查核結果為「錯誤」（Falso）／擷自《Chequeado》

研究者指出，馬克里支持者顯然對於不實訊息被更正的情況更為「興奮」，傳播的速度快於先前反對黨支持者轉推傳言的速度。

此外，《Chequeado》的事實查核報告有效減少了反對派的社群行動，增加了執政黨支持者的活動及更快的轉推的速度，顯著減少不實訊息的傳播。

「正確」與「雙重正確」的魔力

此實驗結果顯示，如果人們相信一個論述是正確的，事實查核又證實是正確的話，「雙重正確」的情況會刺激更多的互動程度，分享事實查核機率較高；至於讀者如果本來就認為某傳言是不實訊息，之後查核結果也驗證為「錯誤」，人們分享該則查核報告的意願卻比較低。

在宣稱「反對派議員奧菲利亞．斐迪南高中沒畢業卻領取最低薪資20倍的薪資」的推文實驗中，在看到「正確」的查核報告後，有37%的執政黨支持者（雙重正確）表示會轉推查核報告：但看到查核報告為「錯誤」的組別中，只有20%的反對派選民（雙重反對）表示有意轉推查核報告。

國際事實查核聯盟報導引述研究作者之一的歐內斯托．凱芙（Ernesto Calvo）表示，「雙重正確」會產生一種認知愉悅，而「雙重錯誤」則會產生認知傷害，傾向停止對話。

實驗結果也顯示，人們對於查核結果為「正確」的報告接受度較高、也較願意分享。

在「高中沒畢業卻領取最低薪資20倍的薪資」推文實驗中，儘管這則推文在現實世界是「不實」的，但接受到查核結果為「正確」的組別中，不只是高達69%馬克里支持者接受與事實相悖的查核結果，連無政黨傾向的支持者也有多達66%的人也在看過查核報告後傾向相信傳言。

報告指出，「我是對了」的心理，在傳播事實查核的效力遠遠勝於「我早告訴你這是錯的」，使得查核結果為「正確」的報告傳播效果更高。

查核組織發布「錯誤」結論報告  品牌易被傷害 

研究結果也讓《Chequeado》進行反思。報告指出，在2019年7月與12月間，《Chequeado》發布的查核報告中，評比為「錯誤」的報告數是「正確」的兩倍，這代表《Chequeado》常常造成讀者的「認知傷害」，且無形中減少了事實查核的傳播。

報告提醒 ，惡意造謠者的目標不只是散佈不實訊息，常常更重要的是，增加某一主題的曝光量，讓某一團體主張受益。

研究者認為，某個重大主題的查核結果若是正確，將有助於查核報告的傳播，且對查核組織的名聲有正面的效應。長遠的來看，也有助於該組織的查核在未來被更多用戶所接受。

報告也提醒，對事實查核組織來說，每一次的政治事實查核對其組織與品牌都是一個傷害。

報告指出，不管事實查核組織將某傳言評比為「正確」與「錯誤」，勢必會被政治光譜上的某一方當成是政治行動，指控其被政府、反對派、媒體、外國勢力操縱；儘管查核報告的受益者會多方宣傳這個事實查核，但也使得事實查核變得政治化，影響了組織的名聲。

參考資料

Chuqueado <Fact-checking and the spread of disinformation on social media> 2021.02

Chequeado <We are not just saying it, we are proving it: fact-checking works> 2021.02.23

IFCN <Factually: Fact-checking works and may give you pleasure>

首頁代表照片： Pexels／作者：Andrea Piacquad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