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官媒的疫情敘事三部曲：報導正面新聞、改寫故事、廣告宣傳

記者何蕙安／編譯

美國史丹佛大學網路觀測計畫（Stanford Internet Observatory，簡稱SIO）日前在《不實訊息評論》發布研究指出，中國官媒在新冠疫情期間，透過「在Facebook大量發布正面報導」、「逐步改寫故事與說詞」、「以廣告觸及更多讀者」等三個手段，向海外宣傳中國版的新冠故事。

「很多國家都會透過國營媒體推廣其觀點，但利用大量付費廣告去散播含有不實訊息與陰謀論的內容，是大有問題的。」此報告指出，社群平台應該要實施更清楚的資訊揭露政策，並考慮拒絕接受國營媒體團體的付費貼文。

哈佛甘迺迪政府學院學術刊物《不實訊息評論》（Misinformation Review）6月則刊出美國史丹佛大學網路觀測計畫的研究報告，題為〈全球傳染病與政治宣傳：中國國營媒體如何創造與傳播中國共產黨新冠敘事〉，由SIO研究助理凡妮莎．莫特（Vanessa Molter）與研究主任芮妮．迪雷斯塔（Renee Diresta）撰寫而成。

「社群平台致力打擊不實訊息的同時也應該要思考，是否要給政府組織這種利用廣告推廣誤導內容的能力。」報告指出。

為了瞭解中國官媒在疫情期間如何與海外社會溝通，莫特與迪雷斯塔研究了包括中央電視台、環球電視、中國日報、新華社等八家中國官媒2019年12月31日至2020年3月16日在Facebook上的英文粉絲頁面；並比較同期美國主流媒體與美國政府資助媒體的發文情況。

此報告指出，中國從2013年開始將Facebook打造大外宣機器，其官媒粉絲專頁已呈現龐大人氣，八個粉絲專頁的按讚數從120萬到9700萬不等，平均按讚數達5890萬。對比美國14家主流媒體與7家受美政府資助媒體的平均按讚數，僅分別為900萬、246萬。

圖1：中央電視台（CCTV）、環球電視（CGTV）、中國日報（China Daily）、新華社（China Xinhua News）、人民日報（People's Daily）等八家中國官媒在Facebook上的粉絲專頁的相關數據，當中多個專頁都有近億的按讚數，且在過去一年快速成長。擷自報告

首部曲：大量正面故事

在疫情期間，中國官媒粉絲頁共發文2.3萬則，當中高達7629篇，即33%的貼文提及新冠病毒；同期美國主流媒體、美國政府資助媒體的新冠貼文比率分別為14%、20%。

研究團隊首先在三類媒體中各隨機挑選30則貼文，並依其內容分類為正面、中性與負面報導。統計發現，中國官媒有高達37%貼文是正面消息，而美國主流媒體僅有3%。

其他研究也顯示出中國官媒高度傾向正面報導，例如在所有含有「病人」兩字的貼文中，中國官媒使用最多的詞彙包括「康復」、「治療」、「出院」等；相較之下，美國媒體的貼文則不乏是「生病」、「死亡」等詞語。

另外隨機選擇的30則提及「中國政府」的發文中，有超過四成的中國官媒貼文表達認同與支持，用詞包括「有效率」、「有成效」、「透明」；但美國主流媒體、美國政府資助媒體只分別有3%、7%貼文對中國政府措施表達讚揚。

中美媒體的「敘事反差」反映在各個主題上：有關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貼文中，中國官媒主要讚賞其打擊疫情的努力；美國媒體則是強調習疫情早期的神隱，質疑其領導能力。在火神山與雷神山醫院的報導中，中國官媒報導其建設速度如何驚艷國際，堪為奇蹟；但美國媒體則側重相關建設反應中國醫療設施超負荷的現象，並指該建設不足以稱之為「醫院」。

圖2：在關於火神山醫院的建設消息中，環球電視（CGTV，左）強調中國網友在網路直播見證「建設奇蹟」，而美國主流媒體之一的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的報導則較平鋪直述，且點出「醫院」一詞稍嫌誇大。擷自報告 。

研究指出，中國官媒自始至終維持稱揚的論調，從早期強調中國政府無私控制疫情，將功勞指向中國優異的政治體制；之後轉向宣揚中國犧牲自己、為全球爭取時間應對病毒；之後，隨著海外死亡人數多於中國國內，內容改為強調中國對於國際的援助。

二部曲：修改、消滅、甚至虛構故事

報告指出，中國官媒為了支持、加固中共的國際形象，不惜修改、刪除、甚至虛構說法。當中「吹哨人李文亮醫師」與「新冠病毒起源」的相關敘事是最佳案例。

研究期間，中國官媒、美國主流媒體提及「李文亮」的發文皆是24則，美國政府資助媒體為7篇。在這些貼文中，美國媒體多使用了「警告」、「官方」、「被噤聲」、「訓斥」等詞，但這些熱門詞彙在中國官媒的貼文中卻是完全找不到的。

報告作者認為，李文亮過世的消息引起廣大中國民眾的怒火，成為中共政權的危險時刻，中國官媒因此必須謹慎地在不會傷及中國政府的手法下，巧妙遮掩、重新包裝李文亮的故事。

圖3：中國官媒英文粉絲頁在提及李文亮醫師的24則發文中出現的詞彙。當中不見美國媒體報導該事件時使用的「警告」、「官方」、「被噤聲」、「訓斥」等詞。最為接近的是「警告」、「調查」。擷自報告。

另一個例子是中國官媒一再改變關於疫情起源的說法，從最早指病毒毫無疑問來自武漢海鮮市場，接著變成「未知動物」傳播病毒，之後擴張為「未知起源地點」，最後甚至開始傳播陰謀論，推斷病毒是從國外傳進中國，且特別針對美國。

報告指出，中國官媒散布含有陰謀論的不實訊息，目的是讓政府可以藉此推卸疫情相關責任，把問題推向名聲不好的外部勢力。

三部曲：利用付費廣告觸及更多觀眾

在該研究報告中，研究者最憂心的是，在國營媒體已經散播帶有傾斜性內容的情形下，社群平台提供的付費廣告與科技，使得官媒得以進一步將貼文推送給特定群體，且能獲得量化數據來優化其未來的投放內容。

從2019年1月起，中國官媒共在Facebook上投放了146個加強推文廣告，其中將近一半的廣告（65則）是在疫情爆發後投放。當中，高達50則提到「新冠」，獲得了介於3672萬與3819萬的曝光次數（Impression）。種種數據顯示中國在疫情爆發後加速使用廣告推銷疫情中的中國觀點。

圖4：中國官媒粉絲頁從2019年起的Facbook廣告投放情況，可以看出其在今年疫情爆發後大幅增加廣告。擷自報告

在這50則與新冠相關的付費推廣文中，超過六成貼文提及習近平，稱呼他是疫情戰的中國領導人，引用他的發言，報導他去探視武漢與火神山醫院。

作為對照，美國政府資助的7家媒體在2020年沒有投放任何Facebook廣告。

「我們相信，社群媒體應該要更新其廣告政策。」研究報告以推特為例，推特在去年香港示威事件後，已宣布不再接受國營媒體的廣告。報告呼籲其他平台也要調整立場，盡可能減少有針對性的政治宣傳與惡意的虛假訊息傳播。

研究者表示，亟需更多研究來評估這一類社群平台上的政治宣傳會如何形塑公眾的想法。

參考資料

哈佛甘迺迪政府學院學術刊物《不實訊息評論》（Misinformation Review），〈全球傳染病與政治宣傳：中國國營媒體如何創造與傳播中國共產黨新冠敘事〉(2020/06)

美國史丹佛大學網路觀測計畫（Stanford Internet Observatory，簡稱SIO）。